——他們神交過了，就在冰棺中。

    但那些回味無窮的、值得珍藏一輩子的初次回憶，他竟然完全不記得！

    “可惡?！被粑ㄊ箘湃嗔巳囝~角。

    與他神交時，師兄總該露出些不一樣的表情?？伤B穆清嘉神魂幻景是什么都沒有印象。

    霍唯就仿佛做了一個饜足的美夢，回過神時一忘皆空，呆怔地站在冰棺前，懷中還抱著熟睡的師兄。

    他還記得，那時師兄滿面紅霞，眉眼柔軟，眼尾那抹像是被狠狠疼愛過的緋紅，給他原本清雋的氣質添了一分嬌柔。

    他還從未見過表現得如此柔弱的師兄，簡直想將他藏在心口守護一輩子，任誰要看他都不肯。

    “都是你做的?！北桌锿蝗粋鱽砗傻穆曇?，“若是把別人惹出這幅表情，是要負責一輩子的?！?/br>
    她性情一向成熟穩重，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霍唯從她聲音里聽到一絲戲謔。

    但他完全顧不得深思那戲謔感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突然被師兄的長輩托付終生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有與他神交的穆清嘉——這夢未免也太過美好。

    霍唯渾身僵硬，一時不知道該擺出什么樣的表情。他腦海中飛速劃過各種應對之法，又一一否決，最后照著曾幻想過千百次的場景，恭恭敬敬地垂首道：“見過岳母?！?/br>
    狐仙：“……”

    她與天道安排的宿命抗爭了一輩子，在心中不知多少次把這個滅世之子當做假想敵，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與他沾親帶故。

    她沉默的時間太久，霍唯開始緊張，手背上凸起了青色的血管。

    狐仙心中笑嘆一聲，道：“不必多禮?！?/br>
    霍唯這才松了口氣，但仍不敢對她稍有怠慢。

    狐仙向他粗略解釋了記憶缺失的原因，以及穆清嘉現在的身體狀況。

    聽到換魂成功之時，霍唯才注意到自己的聽覺已經恢復，但狐仙隨后告訴他，他的白發一時半刻無法重新變黑，只能慢慢養起來。

    他倒覺得這樣更好，畢竟面對這頭銀發，穆清嘉會變得格外寬容和柔軟，也會滿足他更多要求。

    他正暗地里打著壞心思的時候，狐仙忽然問了他一個問題：“你想成仙么？”

    霍唯一怔。

    其實他從未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少時受家族與師長的影響，他曾無知地追求成仙，以此證實自己，光耀門楣。但他深知自己的廢靈根無法達到那樣的高度，故不求仙，只求能與戀慕之人同死。

    后值傾覆，又年歲漸長，親近之人一個一個離開，更無暇自顧。

    偶爾想來，他所知道的仙者，劍仙戰死，狐仙羸弱，玃如自困，沒有一個善終。

    孤獨的永生，直到仙魂磨滅，將會是何種折磨。

    但他答道：“我想。若想對抗天道，這會是唯一的辦法?！?/br>
    狐仙訝然于他的答復，心中欣慰，道：“成仙對你來說并不困難，但成仙僅僅是擁有了拒絕聽從祂的能力。若想打破宿命，仙者還遠遠不夠?！?/br>
    霍唯傾耳細聽。

    “成仙之后，除了成為像我一樣的地靈，還另有一條坎坷之路?！焙筛锌?，“本來帶走嘉兒的那個男人本來有望走上這條路，但他隕落得太早?！?/br>
    提起劍尊者，霍唯眸光一黯，問道：“那條路，指的是什么？”

    “成神?！焙傻?，“神可以超脫于三千世界之上。唯有成神，才能利用法則，懲治天道?！?/br>
    飛升成仙便已經是傳說，而成神，那是霍唯從未聽聞過的領域。

    “凡人常稱我們為‘神仙’，自古神與仙相連，就連‘化神期’之名，也源于此?！焙傻?，“天道畏懼于神，消滅了有關神的記載，卻無法堵住三界的悠悠眾口?！?/br>
    霍唯仔細思索狐仙的話，目光如炬，道：“我知道了。感謝您的教誨?！?/br>
    狐仙緩和道：“不過這件事對于你們來說還是太過長遠，度過眼前的難關才是正經?！?/br>
    “樂觀地來說，現在我們已經拿到了主動權，這維持千萬年的困棋終于有了破局?！彼?，“怕只怕，祂還會想其他的方式對付你們?！?/br>
    “我會謹慎行事?！被粑ㄆ沉艘谎勰虑寮?，“定不讓他受到絲毫損傷?！?/br>
    “我很放心?！焙晌⑿Φ?，“那么我就在這里，靜待佳音?！?/br>
    她的聲音至此消失，直到他們離開之時，都沒再出現過。

    霍唯隱隱感覺，與上次見面相比她變得憔悴了太多，方才與他說話時也沒有化出人形幻影。

    只希望他們再次歸來時，能幫上她的忙。

    ————

    “……阿唯，阿唯？”

    聽到師兄在喚他，霍唯從沉思中抽離出來。

    “從這里到皋涂山，緊趕慢趕也要半個月?！蹦虑寮涡χ?，“這么長的空閑時間，不如我們做些有趣的事罷?！?/br>
    霍唯猛地回眸看他，臉色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

    剛剛還在回憶師兄的旖旎之姿，現在又猛然聽到如此虎狼之詞，他很難不多想。

    但他還是維持著表面冷靜，問道：“有趣的事？”

    “還記得嗎？”穆清嘉有些懷念道，“原來我們也經常偷偷這么做?！?/br>
    他終于意識到了霍唯的不對勁，“——阿唯，你怎么了？為什么臉這么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