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為師弟會給步承弼找點麻煩，至少也放幾句狠話，卻未料到他竟如此“寬宏大量”。

    穆清嘉還未多想，霍唯便問起具體細節：“聽我走了，步承弼可信了？”

    “他看起來并未起疑?！蹦虑寮蔚种骂M道，“但奇怪的是，他也沒有表達出要去追小師弟的想法?！?/br>
    “步承弼老謀深算，或許不會輕信你們的一面之詞?！被粑ㄋ妓鞯?，“又或許，即便‘我’逃向魔修的地界，他亦有信心能捉到我?！?/br>
    “步承弼雖強，但魔修勢力根深蒂固，在那里尋人也是極難的?！蹦虑寮斡犎坏?，“你的意思是……”

    “記得姑媱城的城主么？”霍唯道，“他也姓‘步’，步家標準的金靈根?！?/br>
    “阿唯覺得步宗主與魔修有關系？”穆清嘉難以置信道，“開玩笑罷，劍修和法修再怎么內斗，步宗主都是仙修魁首啊?！?/br>
    霍唯沉聲叮囑：“只是猜測。防人之心不可無，對步承弼和步琛留個心眼?！?/br>
    他言及兩個步家人時，厭惡之情溢于言表?？磥砭退阍偃绾巍皩捄甏罅俊?，霍唯還是因水驚蟄被逼婚一事難以釋懷。

    忽而，他鼻尖微動，轉頭看向穆清嘉。

    穆清嘉看不清對方的神情，只見師弟突然逼近他，捧起他的面頰。

    他們離得太近，穆清嘉被嚇得微微后仰，屬于霍唯的獨特桂香撲面而來，讓他一時有些迷亂。

    而在那桂香之中，還有一絲血腥味。

    穆清嘉一怔，然后聽霍唯急道：“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黃昏時分。

    水驚蟄與宣宗師徒談恰仙盟大比的諸多瑣碎事宜之后，各自散去。

    她忙著去應付水家派來的族人，步琛則隨一名山中弟子被引到他的休憩之所。

    這住所里的陳設與他第一次來時別無二致，那時他師姐還在，他受師傅所托，同師姐和一眾弟子結伴拜訪臨皋派，聽法悟道。

    師傅有意他與水驚蟄接觸一番，然而，掌門還未接見他們時，步琛就在山中迷路了。

    林間月光幽微，他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邂逅了一名女修。

    平生第一次，他感覺心跳加速卻難以自制。

    陰差陽錯，那名女修便是他此次前來的“任務”，水驚蟄。

    那是他此生最幸運的迷路。

    步琛沉湎于回憶，一雙濃眉不自覺彎起，雙眸泛起波瀾，牽起眼尾的笑紋。

    卻有一人在旁道：“……步仙友？步琛仙友？”

    他回過神來，看到引路的弟子已不知喚了他幾回，不由靦腆地微笑起來。

    “步仙友?！币返茏舆@才恭敬抱劍，然后將手中之物奉上，“這是掌門給您的物件?！?/br>
    步琛心中一喜，待看到那物時，又呆住了。

    那是他的令牌。

    水驚蟄并未像他想象的那般有所還禮，而是將他的心意一并退還。

    “她怎么說？”步琛沉著嗓音，內里有些無措。

    “掌門只勸仙友道，‘切勿再把珍貴之物交給他人了?！胁黄疬@份盛情?！币返茏哟?。

    “……我知道了?！辈借÷淠?。

    待那弟子走后，他才苦笑道：“怎會是‘他人’呢?！?/br>
    他正端詳著那令牌，想從其中尋到一絲水驚蟄留下的氣息，忽而神色一肅，俯身行禮道：“弟子參見師尊?！?/br>
    只見步承弼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前，仙袂飄拂，雪發并雙袖浮動，皎然若流風回雪。

    他示意弟子起身，然后道：“今日在殿上，琛兒氣息不穩，是否有何相告為師？”

    步琛沒想到，盡管自己站在師傅身后，情緒變化也沒能瞞過他。

    他一時不知師傅所言是水驚蟄之事，還是偃師之事，又想起樂鹿和師姐，神情有一瞬掙扎，然后道：“并無?！?/br>
    步承弼仍是淡淡看著他：“果真？”

    步琛硬著頭皮道：“只是念及水掌門，一時略情難自已?！?/br>
    步承弼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盯了他片刻，道：“出山數月，修為見長，翅膀也硬了?！?/br>
    這話聽起來像是贊賞，步琛卻如同被毒刺刺中一般，忙垂眸道：“弟子不敢?！?/br>
    步承弼冷眼看著他稍顯慌亂的神情，眸光沉如寒淵。

    第57章 離吻

    顧霄的居舍處于清湖附近的桂樹林間。一小棟樸素的木屋，后院是大片藥鋪，寬敞的前院則用來練劍和會客。

    穆清嘉雙膝并攏，乖乖坐在青石凳上?；粑▌t面色陰沉，彎下腰，用巾帕細細擦去他臉上的血跡。

    在治愈術的幫助下，的他雙眼止了血，看起來沒那么駭人了。

    不久之前，穆清嘉雙目再次出血，霍唯憶起水驚蟄對顧霄醫術的肯定，便帶他來到了此地。

    在對方嚴厲的盤問下，穆清嘉將自己之前曾流過一次血的事說出，然后微微縮了縮身，等著師弟發火。

    然而暴怒之下，霍唯并未責罵他什么，只是說了一句話：“你如此不愛惜自己，我又為何要從黃泉拉你回來?！?/br>
    簡單一句話，對于穆清嘉來說，卻比千言萬語還要沉重。

    他的命不僅是他的命，還是師弟以身犯險、耗費心血換得的，他的每一縷發每一塊皮膚，甚至每一滴血液，都是霍唯所 給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