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謝大崽就沒有這般心思敏感,他看著折磨自己的大壞銀走了,高興地直蹦跶,這時在府門口他又調皮起來,要往外面的街道去。 謝明意一個不留神就被他跑了出去,追了片刻才拎著裝無辜的謝大崽回去。 “明天你的糕糕沒收了?!彼恼Z氣冷酷無情。 謝大崽這下聽懂了,嘴巴癟癟的,看起來可憐巴巴,但謝明意一點都不為所動。 “娘,爹爹?!笔帐巴曛x大崽,謝小崽不知怎么地又想起了她狗爹,謝明意沒好氣地捏了捏女兒的臉頰,“你爹是將軍,是鎮北侯,忙著忠君愛國,崽啊,不用記掛他,再過個幾年他就回來了?!?/br> 一年是多久的概念顯然不滿三歲的謝小崽是不了解的,她只聽到娘說爹爹會回來,高高興興地點頭,頭上小巧可愛的珠花險些垂下去。 好不容易糊弄住兩個機靈鬼繼續練習大字,謝明意終于松了一口氣,商初喜歡游歷山川,不時會和她說些自己遇到的趣事,她不由得也有些心動。 原本她就有心思到大楚其他地方去看看,托身為行商的云家置辦了一些宅院,等到秋高氣爽之時,不若就動身吧。如今紅薯一物在大楚聲名斐然,但離楚京稍遠些的地方還沒得。她帶著一批紅薯運到當地,也不怕有人會找她麻煩,總體而言,大楚百姓還是淳樸的。 正在她顧自思索之時,細云一臉興奮地步入門來,手中拿著一封信,朝著謝明意道,“小姐,這是奴婢在商琴師那里發現的,是他留給您的書信?!?/br> 謝明意心中一動接了過去打開,看到鎮北侯府之時蹙起眉頭,看到最后她的臉色已是冰冷至極,覆上了一層冰霜。 原是如此,怪不得狗男人那么希望謝小崽嫁入皇家,她的女兒不姓祁,卻要因為他和江太尉的所為一生都身不由已,真是可笑! 商初如何知道此事謝明意不想探究,她只知道商初沒有理由要騙她,而男人是為了捂住昔年所為才要推謝小崽入宮。 細云在一旁看到小姐大變的臉色,迷惑究竟信中寫了什么,她小心翼翼地想要開口詢問,就聽得小姐冷聲吩咐,“細云,將這處宅院中所有屬于鎮北侯的東西全部扔到府外去?!?/br> 細云聞言睜大了眼睛,過了一會兒才訥訥應是,帶著人去收拾侯爺的物什。 噼里啪啦一通,全部扔在了府外,看得隱在暗處的護衛眼皮猛跳,隔壁的宅院侯爺買了下來,索性他們規整了物什放了進去。 這一年對大楚百姓而言許是未有太大變化,但楚京的世家卻是經歷了幾次三番的動蕩。二月,陛下立唯一的嫡子四皇子為太子;三月,肅王反,被誅,連帶著眾多世家卷入其中或流放或貶官;四月,太子生辰,陛下下旨賜鎮北侯女寧和縣主為太子妃;六月,陛下病重,禪位給太子,安王反,被鎮北侯誅。 數月中,若說楚京人最怕的便是鎮北侯以及他麾下的親兵,因為只要他上門來定是抄家滅族,無一例外。誰人不怕他呢?陛下親生的二子盡死在他的手中,更遑論他們。 等到七月份,楚京氣候最炎熱的月份,一切塵埃落定,連殺二王的冷面鎮北侯終于離開了楚京,楚京的世家們終于松了一口氣。 祁朝暉到錦縣的時候,謝明意正在煩惱如何躲避一波又一波的狂蜂浪蝶,是的,狂蜂浪蝶。只能說,在每個時代都有喜歡不勞而獲躺贏的人,無論是男女都不例外。 謝鄉君身邊前后有兩個俊美的男子的事錦縣大多人都曾聽聞,并且對此深信不疑。百姓們沒有其他娛樂,就喜歡在私下討論謝鄉君的兩個男寵。 “聽說謝鄉君可是大方極了,出手闊綽著呢,我舅父的朋友的侄子去向云府賣過菜嘞,他說那第一任男寵是鄉君從楚京帶回來的,每次見面一給便是一百兩??!”一人言之鑿鑿,說的頭頭是道。 “嘶,一百兩!長這么大我才見過三兩銀呢!謝鄉君手中銀錢可真多。依我看謝鄉君雖厭倦了那男子,那男子也不虧,到時買上幾畝良田,出個五兩娶個黃花大閨女豈不美哉?”另一人面帶羨慕,只恨自己生的不俊。 “謝鄉君生的也美?!焙π叩娜搜凵衩噪x,只覺得她比自己見過的所有女子都美。 其他人嘿嘿一笑,又道,“不止,那個琴師據說走之前裝滿了兩輛馬車,要我說定是珍寶?!?/br> “若是我也有他們那般俊俏的容貌也好了,說不定也能贏得鄉君青睞?!币灿腥顺鲅粤w慕,調笑道。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自認相貌不凡的錦縣男子有意無意地往那云府周圍去了,穿上最風流倜儻的衣袍,手持風雅的紙扇,頭戴青色的綸巾,或談史論道,或吟詩作詞。 只要謝鄉君一出得門來,眾人便高聲起來,吸引她的注意。 但想要攀附她的男子定是家境貧寒的,所以在謝明意的眼中,這府門口一群黑乎乎的憨厚男子不去做活,反而穿的不倫不類,聚眾拿著一把扇子在她的府門附近乘涼,嘰嘰喳喳地在擾民。 她起先不知為何,頗為疑惑地看了幾眼,便去自己的鋪子。錦縣數月來都十分安靜,并無不妥,謝明意便不再關在府中了,有時還會帶兩個崽崽出門。 她自己的時候并無妨,可是帶著兩個崽崽的時候也總是看到莫名其妙的男子,謝大崽鬧著也要拿把紙扇,謝明意坐不住了,就去派人去查。 想見得知這些矯揉造作男子是想做她的男寵吃軟飯的時候,謝明意嘴角抽搐,心中窩了個大槽。 祁朝暉策馬自楚京而歸,數月未見女子和兒女他心中不由有些波動,一路未多停歇直向錦縣而去,他此次還帶了數百的兵馬,入到錦縣驚動了不少人。 到了宅院門口,他皺眉掃了一眼三三兩兩舉止奇怪的男子瞇起了眼睛,連和向來最會揣摩侯爺的心思,直接上前喚了一人過來問話。 那男子一看他們的裝扮,便嚇軟了腿,抖抖索索什么都說了,“官爺,小民只是,只是要爭取做鄉君她的……她的男寵,可什么都不敢干啊?!?/br> 男寵!祁朝暉一張冷峻的臉氣的鐵青,咬牙切齒地命人將那些男子全部趕走,大踏步上前,欲要進府。 府中的門房自然識得他是誰,連忙去稟報鄉君,謝明意聞言臉色不變,冷聲道,“請他進來吧,剛好我們之間也是時候說清楚了?!?/br> 門房領命,打開門請祁朝暉進去,被趕得遠遠的男子見此心中微酸,嘴中嘟囔,“女子最愛俏郎君,都怨俺爹娘,沒給俺一副好相貌?!?/br> 另一人撞了一下他,口中警告,“傻了吧你,那可是官爺,身上可佩著刀劍呢?!?/br> 第86章 謝大崽和謝小崽在謝太傅和云夫人那里, 謝明意揮退了婆子丫鬟,只孤身一人等著見他。她漫無目的地坐在椅上,盯著自己蔥白的手指陷入回憶中, 自己初到鎮北侯府再到如今的錦縣,三四年的時間。 若說她對狗男人一絲心動都無, 那是她自己自欺欺人, 可原身的死是一根刺, 她與他截然不同的處世和觀念也是一道天塹。 原本她已經動了心思, 態度軟化,可是一道賜婚圣旨就像炸彈一般在她耳旁炸開, 讓她清醒。他是大楚的鎮北侯,根深蒂固的世家貴族, 他之前護她、順她的確令她心生觸動??墒菕行淖詥?,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依舊是權勢和家族, 就連最疼愛的女兒也是毫不猶豫就舍了。 就這樣吧, 他們一拍兩散, 各走各路吧。 謝明意的眼神從迷茫變得堅定,在玄色衣袍進入她的視線的時候,她抬頭看過去。數月不見,那人深邃的面龐因為瘦削而變得愈發鋒利, 黑壓壓的鳳眸牢牢地盯著她,目光不善。 “侯爺請坐?!彼樕芷届o,親手為他倒了一杯茶, “別人送的霧尖茶,味道不錯?!?/br> 祁朝暉的黑眸從緊盯著她的臉移到淡綠色的茶湯, 路途奔波他的確有些渴了, 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 浸的薄唇染上了光澤。 “方才本侯在府門口遇到了許多男子,他們說要做你的男寵,可是真的?”他一開口,眉宇間就積了淡淡的戾氣。 任他在楚京百般籌謀,終于穩定時局,不作停歇便迫不及待地趕到這里來。誰知到了心心念念的錦縣,第一句聽到的卻是女子要找男寵。 心火霎時就燒的猛烈,說出的話便冷硬。 謝明意之前派管家去分說了幾次,那些子人不過是一時起興,她也不好派人驅趕。男人遇到不爽也沒什么稀奇的。 “自然是子虛烏有,不過是幾個人聽了流言起哄罷了,過得幾日也就散了?!彼敿淳烷_口解釋,語氣也自然坦蕩,令祁朝暉冷峻的臉色緩和下來。 男寵是假的,女子眼中的冷淡卻不作偽,祁朝暉敏銳地察覺到,知曉她是因為賜婚一事還在生自己的氣。 “粗鄙的軟腳蝦怎能配得上本侯的意兒,我已經命人驅散了。乖,便不要生氣了?!彼P眸中帶了笑,破天荒地說起了甜言蜜語,只是語言還很笨拙。 “這次我從楚京歸來,可是帶了不少意兒喜歡的物什,不來瞧瞧?”他起身欲要去攬謝明意的腰,眼眸也一瞬不離地看著她。 謝明意神色并未因他的言語變化,身體迅速地避開他的手,淡淡說道,“我有事要和侯爺說清楚?!?/br> 她的語氣沒有一絲起伏,也談不上有生氣或喜悅的情緒,卻成功令祁朝暉的一顆心慢慢沉下去,鳳眸微瞇。 “婚約一事不急,新皇初登基,眼下太上皇還不錯眼地看顧著,等過些時日我們再細細謀劃?!逼畛瘯煶鲅园矒崴?,臉上浮現輕淺的微笑來。 他強勢欺身上前,修長有力的手指攥著謝明意的手指輕啄了一口,快的謝明意沒有反應過來就感受到了指尖的濕意。 謝明意一驚抽回手指,看到男人幽幽的眼神以及勾著的唇角,往后退了好幾步。 退避三舍的態度看在祁朝暉眼中,手指驟然捏的青白,眉峰漸漸隆起,他已經感受到了女子的不對勁。 “鎮北侯,你可還記得這個?”謝明意直接掏出當日他們立下的契紙,展開白紙黑字。 祁朝暉看到上面的字,瞳孔驀然一縮。 “說起來,時間過得飛快,轉眼三年就到了,我的意思也明明白白告訴侯爺,往后我們就當是陌生人吧?!敝x明意淺笑,眼神帶著說不出的疏離。 此話一出,氣氛驟然僵硬,屋中放的冰寒氣卻突然增強了許多。 “意兒先前說下的話是在戲耍我?”祁朝暉似笑非笑地掀了眼皮看她,語調說不出的怪異,像是在強力壓制自己的情緒。 “不過是玩笑話罷了,我豈敢讓位高權重的侯爺,未來的國丈爺入贅?”謝明意淡淡一笑,說到國丈爺的時候還含有幾分譏諷的意味。 祁朝暉收了笑,面上是駭人的狠厲,粗重的喘息幾聲罷,咬牙切齒道,“本侯已經布置妥當,你和我說是玩笑話。謝明意,你當真是沒有心?!?/br> 逼人的氣息讓謝明意有些不適,她動了動唇,低聲道,“侯爺說過的話還望侯爺記得,今后你我兩人就當是素不相識吧?!?/br> “無論如何,明意十分感謝侯爺之前對我和謝家的種種維護,也請侯爺遵守當初的諾言,不再糾纏明意。至于嘉安嘉寧他們,每年我會固定送他們去鎮北侯府住上一段時間,也全了你們父子的緣分?!?/br> 她平靜的話語激的祁朝暉心火旺盛,胸膛間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塊rou,空蕩蕩的全余火氣。 他怎么都未想到自己百般歡喜回到錦縣會落得一場空,他越想越怒,恨不得將面前的女子生吞活剝,讓她再說不出絕情的話來。 謝明意一直用眼角余光打量他,見他面色猙獰,心下一緊,神色淡漠地開口,“侯爺能為了鎮北侯府的聲名和那江家的安全,毫不猶豫地將口口聲聲的寶貝女兒推出去。明意也怕,將來有一日,侯爺同樣會為了侯府的聲名將我推出去。畢竟,我謝明意的名聲可不怎么好,給鎮北侯府抹黑給侯爺抹黑不是沒有可能?!?/br> “我只想平安度日、快活度日,離了侯爺想必紛爭也會少很多,更不會有什么裴家女的刁難,楚京世家若有若無的試探?!?/br> “若是侯爺真心還為明意著想,今后就不要上門了,我會過的很好?!?/br> 她的三言兩語像是在往祁朝暉心上扎刀。 祁朝暉呼吸急促,額間青筋猛跳,良久他才一字一句地開口,牙齒咬得咯咯響,“那個契約,本侯不認?!?/br> 謝明意不敢置信地看他,淚眼朦朧,淚水滑落到尖尖的下巴,看起來可憐極了。 她居然哭了,一滴一滴流下的淚水讓他心神俱震,怔在原地不敢動彈。 良久,他才突然像反應過來,眉眼沉郁。他未想到她知道其中的緣由,更未想到她會決絕地拋開他。 “你認與不認又有什么關系?本來你我就早早和離,侯爺還是請離開吧?!敝x明意隨手抹了一把淚水,語氣冷淡。 心里升起一股說不出的痛意與難受,他深吸了幾口氣沉聲道,“賜婚的事情你當是那么簡單?陛下圣旨,太子妃的位置你當是那么隨便?” 謝明意搖搖頭,又道,“不是因為這件事,只是因為我看出了我們的不同而已。你走吧,我不想再多說?!?/br> 最后,祁朝暉忍著心中的躁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拂袖而去,出了府門他眉眼凌厲地吩咐,“將這座府邸給本侯圍起來,若是有男子敢湊上前來一律打將出去?!?/br> 他身后的親兵們心中一凜,肅聲應是。 于是,湊在謝明意府外的一干男子灰溜溜地退散了。錦縣的人都言是謝鄉君從楚京帶回的男寵回來了,聽說還是位官爺,見到自己心愛的女人琵琶別抱,怒不可遏,陣勢浩大地將謝鄉君的府邸圍起來了。 謝明意沒料到這狗男人會這么不要臉,居然和她搞這么一出。她憤而去了錦縣的官衙,讓縣官出面將那些親兵撤走。 縣官可是知道謝鄉君的第一任男寵是什么身份,他誰都不敢得罪,慫聲嘆氣,“鄉君,那可是超品的鎮北侯,你們的家務事本官豈敢插手?” 謝明意微笑,“黃大人這話可就錯了。我與他早已和離,算什么家務事。您可是錦縣的父母官,治安都歸您管,那些人圍在我的府邸周圍,已經嚴重影響了我們府中的生活,這是您份內之事,您不管誰來管呢?” 道理雖是不錯,可是奈何這個黃大人早就聽聞鎮北侯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兩位王爺啊,那是說殺就殺了。他可不敢對上這位殺神,捏著一把汗,黃大人都快落淚了,“鄉君,說到底侯爺就是吃醋了,你們商討商討……再者說了,那些都是侯爺麾下的精兵,正好守衛鄉君安全。您吶,就當他們是一般的護衛?!?/br> 看黃大人這個態度,定是不管了,謝明意甩袖離開衙門。 謝太傅對此大罵鎮北侯是無恥之輩,還要寫折子參他無法無天。但圍在府邸外面的人依舊還在,而鎮北侯就住在隔壁的宅院中。 祁朝暉從護衛口中終于得知了商初的存在,他又氣又急,懷疑是商初將事情透露給謝明意,冷著臉去挖商初的底細。 瑞王府世子的存在早就在安王死后露出了馬腳,于是鎮北侯府的人三兩下就認定了那個高深莫測的琴師正是瑞王世子。 祁朝暉盯著那琴師的資料沉著臉坐了許久。許久以后,他下了兩個命令,一是不惜任何代價速將那瑞王世子抓捕;二則是撤去了女子府邸外的人。 府外的人撤走,謝明意終于松了一口氣,她當是狗男人想開了,從此不再糾纏自己。 為此,她也微微表達了自己的誠意,讓謝大崽和謝小崽到男人那里見了幾次面。 謝明意的生活經歷了諸多事情之后終究是徹底平靜下來,她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專心投入到鋪子的建設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