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謝太傅分族而立,一些鄉紳和官員就不再買他謝氏一族的面子,謝氏族人吃了不少的苦頭,手里的銀錢少了,族中的祭田功業田被收了,就連進學的名額都被減了幾個。 接連交了兩年的賦稅,被縣丞不留情面斥責后,謝氏囂張的氣焰徹底滅了,如今在鄉里地位可是尷尬極了。 聽說謝攸回鄉守孝,謝氏族老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雖然說謝攸已經分族,但謝攸的祖輩可都是葬在他們謝氏的祖地中,即便是鎮北侯之前強硬地將祖地一分為二,可是界限很難分明。 終究,謝攸還是要和他們打交道!他是文人,自恃名聲,到時族人跪地請求,又給他扣上幾頂大帽子,還是有幾分可能讓他重回謝家的。 族老打算的好,憋屈了兩年的謝氏族人覺得可行,瞬時雞冠子又抖起來了,往日里與他們疏遠的人可也是厚著臉皮上門了,就等著謝太傅葬母呢。 其中就包括謝族長夫人的娘家人,當初就是他們合計著要將和離后的謝明意嫁過來,好拿她手中的嫁妝。 一想到這里,柳氏和她的兒媳陳氏,還有娘家的嫂子金氏心氣難平,活生生錯過那么多金銀珠寶,心里滴血??! “母親,舅母,要我說太傅的千金又怎么樣,還不如我們農家女子嫁的好兒郎,有夫君疼愛。聽說,她被休了之后,就是召贅也沒找得男人。真是可憐!”陳氏心里嫉妒,卻又想著自己好歹是有夫君的,挑起謝明意的刺來。 柳氏也附和,眼神兇狠,“不守婦道,怎么能嫁的出去,活該被人休棄。要我說,大丫頭找不到娶她的男人,就該浸豬籠淹死?!?/br> 第74章 “浸豬籠淹死?”謝明意一臉不敢置信地驚呼出聲。 云夫人攏了一下衣袖, 頗有些沉痛,“嫁給你爹當日我還曾見過她呢,溫柔大方,只可惜我和你爹去外任, 數年之后回來就聽說她被浸豬籠了?!?/br> 謝明意死死地皺著眉頭, 心中對謝氏一族厭惡驟增。 她們二人在去謝家祖地的馬車上, 云夫人就和她說起了謝家曾經發生過的一件事。謝族長有一幼弟, 娶了大方得體的華家女子, 華家女善cao持家務、性子溫柔、相貌倒也清秀,與夫君琴瑟和鳴,相敬如賓。 可好景不長, 她夫君時運不濟, 在一次出行途中偶遇泥石流被砸死了,華家女就守了寡。守孝一年過后,華家女消瘦不已,每日里郁郁寡歡,恰時一次探親她得遇一名獵戶。幾次往來,華家女被那獵戶打動, 便想著改嫁給他, 準備下一次探親之時向父母分說。 誰曾想,此事被當時作為長嫂的柳氏知曉,惡意污蔑華家女不守婦道, 與人通jian, 瞬時便鬧得整個謝家人盡皆知。 在柳氏和謝族長的推波助瀾之下, 華家女以傷風敗俗與人通jian的罪名被當夜浸了豬籠, 死不瞑目。 在那獵戶歡歡喜喜上門提親之際, 看到的正是華家女被淹死的尸體, 激憤之下獵戶告官??勺谧逯⒃谀抢?,謝家又言之鑿鑿處置罪婦是族中之事,偏那獵戶與華家女還未訂下婚事。 華家女的父母尷尬沉默之下,謝家愈發肆無忌憚,甚至反告獵戶通jian之罪??h官不欲惹事,匆匆了結了此案,獵戶心情沉郁之下一次進山打獵的時候命喪野獸口中。 謝太傅和辛老夫人極其憎惡謝氏族人,數年都不曾回鄉,只遠遠地待在楚京。云夫人平日里并不與謝氏族人接觸,但知道他們的惡心,提前與謝明意分說一番。 謝明意翻了翻記憶,想起那個矯揉造作不知廉恥的柳氏,眸光瞬間冷了下來,“想必華家女子的嫁妝還有她亡夫的財物都落到了那個老忞婆手中?!惫植坏卯斎账龢O盡貶低自己,原在她手中已經有了一條人命了。 改嫁就是傷風敗俗,和離就是被休棄,召贅就是寡廉鮮恥,她身為女性卻是第一個迫不及待給女子帶上枷鎖的人,這個柳氏,若敢來犯,她定要教教她怎么做人。 再說接下來柳氏看到她怕是眼睛都要泣血了,本鄉君和離后要錢有錢,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兒女不缺男人不少,定要扎得她那顆心稀巴爛。 “意兒,索性我們與謝家分族了,你父親也未因此受到詬病,等會看到謝氏族人也不必理會他們?!痹品蛉藢δ俏蝗A家女子是很同情的,她想著若是意兒在這里長大,和離之后指不定那些自私自利的族人又會做出什么事。 只可惜華家女的父母不打算追究,閉口不談,否則謝郎也可幫那女子一次。 謝明意頷首,心中卻在盤算著如何讓謝氏族人玩完。 這次下葬辛老夫人,祁朝暉也跟著來了,謝太傅對此并無異議。 他和謝大崽、謝小崽在同一輛馬車里面,身上著了白色素服,頭上插了一根木簪,很是低調。他刻意收斂了身上的氣勢,看上去并不像一位位高權重的侯爺,只是平常的農家子。 云夫人的擔憂不無道理,一行人到謝家祖地的時候果然不少謝氏族人在等候。 為首的是謝氏族長和幾位族老,他們看到謝太傅的身影便賠著笑臉上前,態度不可謂不殷勤。 然而,謝太傅渾然無視,完全不給他們面子,淡淡揮手讓太傅府的人將他們隔開?!敖袢障饶竿雀负显?,無關人等盡快退下,否則莫怪老夫不客氣?!?/br> 今日,云家以及謝太傅的諸多故交都盡皆來了,他們自然清楚謝太傅同謝家之間的恩怨。謝家欺辱謝攸孤兒寡母,當日又狠辣地將謝攸除族,謝太傅不歡迎他們也是情有可原。 看不慣謝家的人多,那性情剛烈的人更是露出一副嘲諷的面容,對謝家多有不屑。 謝族長見此往后使了個眼色,渾濁的眼中閃過不滿,嘩啦一聲所有的謝氏族人都跪下了,面容哀戚用起了苦rou計。 謝太傅和謝明意冷冷地看著他們表演,手指攥緊。 “當日做出除族的下策都是無奈之舉,謝攸啊,我們給你賠罪了。今日你若不原諒我們,我們就跪在這里不起來了?!?/br> 謝氏一族上百人齊齊跪在地上,他們的背后葬著謝氏的祖先,無聲地看著這一場鬧劇。 “我們都是同一個祖先,身上流著同樣的血,要守望相助。謝攸,你背后沒有宗族怎么可以?回來吧,謝家愿意重新容納你?!敝x氏族老一改當日丑陋的嘴臉,假惺惺地讓謝攸重歸謝家。 “族老說的沒錯,謝攸你僅有一女,膝下的幼孫還是稚兒。族人愿幫你一同照顧他們,總比他們形單影只要好?!逼溆嘀x氏族人紛紛開口,生怕自己落在了后面。 “本是同族,何必如此??!”一些酸儒瞧著也不知是固守宗族觀念還是故意惡心謝太傅,居然開口勸謝太傅原諒他們。 謝明意在謝太傅身后,怒極反笑沖了出來,“管家,將這些無恥之人全部弄開,祖母下葬在即誤了吉時可怎么是好?” 太傅府帶著數十個奴仆,聞言皆領命上前意欲隔開他們,無奈他們人數太多,一時僵持在那里,惹得眾人指指點點。 “謝攸,回我謝氏一族吧,你的父親謝博可在天上看著你呢。沒有宗族你就是沒有根的浮萍,日后到了底下也是無依無靠??!”謝家人非但不起身,反而高聲疾呼,勢要逼迫謝太傅“認祖歸宗”。 他們說的話更是夾雜了惡毒的意味,大楚人重視身后事,眾人一聽了這話不禁皺起了眉頭。 謝明意怒不可遏,只覺得像生吞了蒼蠅那么惡心,待要忍不住喚人動粗被謝太傅攔住了。 他鐵青著臉看著這些假仁假義的族人,直接命人將辛老夫人的靈柩抬在他們面前,冷笑不止,“你們是該跪地賠罪,昔年我父資助族里,多置祭田,他死后你們這些無恥之徒卻占了他的家財欺辱他的妻兒,居然還有臉提起我的父親?!?/br> 冷冰冰帶著嘲諷的話語讓謝氏族人有些掛不住臉,謝族長和族老們臉色也難看起來,喃喃道,“都是誤會,我們那是怕你們守不住家財幫你們一把?!?/br> “是啊,再說早前不也還給你了嗎?” 謝太傅生了怒火,額頭上的青筋凸起,聲音沉冷,“我謝攸早已昭告天下自立宗族,恥與你錦縣謝氏為伍,滾開。若你們再執意阻擾,莫怪我不客氣?!?/br> 說完什么都不顧直接讓人持了棍棒刀槍驅趕謝氏族人,擺明是一點情面都不留。 太傅府的仆從中混了鎮北侯府的幾人,本是用來保護小主子的,祁朝暉冷著臉朝他們使了個眼色,他們驅趕謝氏族人的時候“不小心”重點在族長和族老身上招呼了數下。 鎮北侯府的人每個都是身經百戰的,輕飄飄的幾下已經傷及筋骨,重則危及生命,輕也要在床上躺上百日修養。 見太傅府的人動真格的,毫不留情,謝氏族人頓時驚慌若喪家之犬,慌忙逃開。他們如今也知道分寸,只敢以情逼迫,動手是萬萬不會的,不一會兒人都散開了。 辛老夫人安安穩穩地葬了下去,還好如今天氣漸冷,合葬時倒也未出亂子。 謝明意本以為錦縣的謝氏族人吃了苦頭,不會再敢來招惹他們,誰曾想錦縣突然傳了許多流言出來,直指她不守婦道、荒yin放蕩! 說起來,柳氏向來喜歡在娘家嫂子面前炫耀自己,她本是等著謝攸重歸謝家的好消息傳來,好揚眉吐氣一番。不想,謝族長被人抬了回來,嘴中哀痛不已,柳氏頓時慌了。 再請了大夫過來診治,謝族長居然癱瘓了! 噩耗恍若晴天霹靂,尤其在面對自家嫂子的憐憫和忍不住說風涼話嘲諷之時,柳氏的心中生出了熊熊的怒火。 謝攸是太傅又如何,在這錦縣她想毀一個人的名聲是輕而易舉的!她同鄉的好姐妹胡氏、她的好妯娌華氏通通是她用流言逼死的,柳氏一想到這里還有些得意,她雖生的不是最美,但活的最久最好的是她! 謝攸家那個被人休棄的賤蹄子,即便是浸不了豬籠也讓她在這錦縣身敗名裂! 其實,也是謝明意從不遮掩,祁朝暉就住在云家祖宅的旁邊,兩人經常見面又帶著謝大崽謝小崽,反倒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一般。 偏偏她有意隱瞞了男人鎮北侯的身份,惹得不少人心里犯嘀咕。 她是在與鎮北侯和離之后生下的子嗣,而這一兒一女親親熱熱喚一個不知名的男人為爹爹,眉眼間生的還那般像…… 所以當柳氏惡意污蔑謝明意婚內通jian與野男人茍且,慘而被鎮北侯休棄的言論也是有幾分……可信度的。 第75章 大楚雖然民風開放, 但對于女子的束縛也在日漸加深,這其實很大一部分是由一個王朝的穩定程度言決定的。 動亂時期戰亂頻繁,青壯力流失嚴重, 為了補充發展有生力量, 朝廷提倡鼓勵女子改嫁;彼時百姓的第一需求是溫飽, 道德禮教的禁錮便松動了許多。而隨著王朝的穩定, 教化興起, 朝廷鞏固統治對人的束縛也就越多, 尤其是對于女子也愈加苛刻。 所以柳氏利用女德和流言輕輕松松便逼死華家女子, 謝氏一族私心留下華氏的嫁妝, 冠冕堂皇打著宗族禮法的名號實則行殺人之事。 如今這一招故技重施用在了謝明意的身上, 她不怒反笑,紅唇微微翹著, 柳氏送上門來,她若是不借機行事報復他們枉長了一個腦子。 她有意將此事瞞著謝太傅和云夫人,又不準男人過問,完全放任柳氏行事, 甚至還暗中推波助瀾讓這流言發酵的更快。在錦縣大多人都跟風唾罵她的時候, 謝明意行動了, 她一紙訴狀告到了知縣那里。 她是謝太傅的千金, 同時又是陛下親封的鄉君,就連還未推廣開來的紅薯一物傳言也是她首先獻上的。再者流言中詆毀的可是有品階爵位的平陽伯和寧和縣主, 謝明意不追究倒也相安無事, 可是一旦她當了真傳播謠言的人就得負起責任。 縣官接到訴狀那是第一時間就派下屬去追查此事, 三查兩查的就查到了謝氏一族的族長夫人柳氏那里, 直接冷了臉。 錦縣謝氏和太傅府的恩怨這城里哪個人不知, 柳氏居然敢在這個當頭上動土。謝太傅、謝鄉君哪一個不是她惹不得的? 縣官索性命人干凈利落地去鎖了柳氏在牢里, 衙役沖進謝家的時候柳氏還在洋洋得意,大言不慚地教導自己的兒媳陳氏。 結果家里沖進了幾個兇神惡煞的衙役,不容她分說上前就去鎖人,要把她投進大牢。 柳氏整個人嚇傻眼了,直愣愣地不敢相信,等到枷鎖到了手上,她才如夢初醒大聲尖叫,口中污言穢語大罵衙役。 衙役也不是沒有脾氣的,被她劈頭蓋臉罵了一頓,頓時斜著眼嘲諷,“真當自己是天王老子了,連陛下親封的伯爺和縣主都敢詆毀,賤婦柳氏到牢里清醒清醒吧!” “背后妄議貴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柳氏的兒媳還有兒子想要上前阻攔,一聽這話躊躇了腳步,他們娘何時惹了那般要緊的人物,明明只是說了一嘴太傅府那丫頭。 “你們說什么?什么伯爺縣主?”柳氏死命掙扎著,口中大喊。 衙役臉上帶了輕蔑的神色,對視一眼搖了搖頭,“你這婦人污蔑之前也不打聽打聽,謝府的千金被陛下封為鄉君,連帶著她膝下的兒女可也是一等的伯爵和縣主?!?/br> 柳氏和其余人聞言頓時驚得睜大了眼睛,臉色大變,她是真的不知道那個大丫頭居然還封了鄉君。在她有限的認知看來,謝攸如今是為辛老夫人守孝,無官無爵和他們這些人差不離。誰曾想…… 柳氏開始矢口否認,“你們在渾說些什么,我只是一個婦人,安安分分的守在家里,什么都沒說過?!?/br> 衙役嗤笑,“兀那婦人可不要狡辯了,人證俱在豈容你抵賴!” 說完他們也懶得再費口舌,不管三七二十一將柳氏扔進了獄中,冷笑不止,“等著大人傳喚定罪吧?!?/br> 柳氏驚慌失措,咬了咬牙強迫自己不要慌,就算是查到了那話是她傳出來的又怎樣,她說的可全都是真的,對,都是真的。 是謝攸的女兒婚內與人通jian,不守婦道,一定是!她只在數年前模糊見過鎮北侯一面,早就不記得他的相貌了,只記得那令人膽寒的氣勢。 身份尊貴的鎮北侯怎會屈居在這小小的錦縣,還任那個丫頭呼來喝去的。至于照顧孩童更是天方夜譚了。因此柳氏認定這人一定是大丫頭的jian夫,身份地位低賤。 錦縣不算大,人口也并不多,稍有個風吹草動就傳的人盡皆知。不多時,柳氏因為污蔑謝鄉君被關進了大牢的消息就傳得沸沸揚揚。 云夫人都未想到自己女兒會做的這般干凈利落,以往女子被污了名聲都是打碎了牙齒往肚子里吞,哪敢光明正大地告官??梢残液盟麄円呀浢撾x謝家,不然告族中長輩也是惹人非議的。 謝太傅聽說此事,知曉女兒是要給柳氏一個教訓,索性任她施為,反正左右她身邊有鎮北侯在,無論如何都吃不了虧。 是的,謝太傅對女兒和鎮北侯的那檔子事已經全然放棄不管了,他當前除了為母親抄寫經書外,其余時間興致勃勃地要為乖孫兒和乖孫女啟蒙,兩周歲了也是時候了。 祁朝暉數日后要去京畿營待一段時間,有意配合女子整治謝家一把,暗中收集了不少謝氏一族的罪證,隱晦地去見了縣官一趟。 縣官見到大駕光臨的鎮北侯可謂是誠惶誠恐,待得知傳言中的那個野男人就是鎮北候本尊的時候他已經不知該作何表情了。 這柳氏不是明擺著給自己找不痛快嗎?居然造謠到鎮北侯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