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會難過……”

    “再支撐一下……”

    “不行了……”

    “向戰友告別……”

    “告別……”

    ……

    意識碎片進入淡藍色的情感能量旋渦中，化作聲音片段映入三人腦海中。

    這些聲音交織重疊，就像是密不透風的大網罩在三人心間，讓三人喘不過氣。

    意識碎片聚合，千言萬語匯成了一句話。

    戰友，再見。

    大灰狼突然出現在小樓中，和大白熊一樣，是潛意識的推動。

    他只是想來告別。

    明佑將大灰狼狼腦袋緊緊抱在懷里。大灰狼尾巴搖搖，試圖掙脫繩索和嘴套，再咬明佑一口。

    從大灰狼潛意識傳來的情感波動中，明佑能感覺到，大灰狼不討厭他。相反，大灰狼很喜歡他。只是他現在無法自控，遵從本能，喜歡什么就想上牙去咬，就像對待最喜歡的玩具。

    “蠢狼?！贝蠛谪埵栈刈ψ?，耳朵耷拉著，臉上毛濕作一團。

    大白熊沒哭，他眉頭緊皺，熊頭低垂，一言不發。

    這種事，他們見得多了。

    但見得多了，不代表就會變麻木。

    就像是傷口被反復撕裂，最后只會形成更嚴重更猙獰的心傷。

    “對不起，本來應該等你恢復意識之后再尋求你的意見?！泵饔幽贸鲆粔K仿佛絲綢材質的銀色方巾，“大白，請把大灰的束縛解開?！?/br>
    大白熊看向大黑貓。

    大黑貓爪子揉了揉眼睛，吸了吸鼻子：“解開?！?/br>
    大白熊解開了綁著大灰狼四肢的繩子，消去了大灰狼嘴上的冰嘴套。大灰狼翻身跳起來嘟嚕嘟嚕使勁抖毛，尾巴左右搖晃得更厲害了。

    他似乎并沒有因為被“粗暴”對待就討厭害怕眼前一人二獸，反而因為剛才的情感力量直接接觸對一人二獸信任頗深，尾巴都快搖斷了，腦袋還試圖往大黑貓屁股上湊。

    對于犬類而言，聞屁股是表達好感的方式。

    阿瑟連忙夾著尾巴滿屋子亂竄，顯然不可能適應這種表達好感的方式。

    “大灰大灰，看這個方巾？是不是很好聞？送給你好不好？”明佑追著大灰狼身后跑。

    大灰狼停下，扭頭，湊過來，歪頭。

    明佑把方巾疊好，遞大灰狼面前：“喜歡的話，送給你好不好？”

    大灰狼頭往另一個方向歪，小眼睛眨了眨，然后猛地瞪圓。

    張嘴！

    咬！

    咬了一嘴毛。

    “嘶！蠢狼！喜歡什么東西，不準上嘴咬！”阿瑟沖過來，在大灰狼張嘴咬人之前，把自己的貓爪子塞進了大灰狼嘴里。

    “呸呸呸?！贝蠡依敲Π寻⑸呢堊ψ油鲁鰜?。

    大白熊忙給阿瑟擦手。

    阿瑟的貓爪子防御力不差，沒有受傷，只被糊了一爪子口水。

    不準？大灰狼似懂非懂。

    “被咬會疼，喜歡，就不能咬?！泵饔优τ眯闹鬟_自己的意思，并做了示范。

    他戴上從系統商店兌換的靈獸道具尖銳牙套，將大灰狼一只前爪子抬起來，送到嘴邊。

    明佑(づ￣皿￣)づ：啊嗚！

    大灰狼(メ⊙□⊙)：嗷嗷嗷嗷嗷汪汪汪汪汪?。。。?！

    明佑取下牙套，掏出紙巾，把狼毛吐紙巾上：“很痛對吧？所以不準咬?！?/br>
    大灰狼將近兩米的身體縮成一個巨大的銀灰色毛絨團子，他耳朵耷拉著，后腿將灰色的大尾巴緊緊夾住，抱著自己的前爪瑟瑟發抖，不斷嗚咽。

    “很疼，對吧？”明佑微笑著再次詢問，表情特別單純特別和善。

    大灰狼：嗷嗚(ノДt)……

    “來，方巾我幫你系上，以后你就是我的搭檔了?！泵饔訋痛蠡依窍瞪狭朔浇?，大灰狼全程瑟瑟發抖，不敢動彈。

    明佑送給大灰狼的是毅力方巾。毅力方巾在游戲中能讓精靈不容易受到混亂等精神異常狀態的影響，且血量越低，防御越高，簡稱鎖血掛。

    在這個世界，毅力方巾會暫時穩固靈獸的精神力和生命力狀態，提升靈獸各方面少許抗性，正適合精神力數值跌到低谷的大灰狼。

    全程圍觀明佑咬狼的大黑貓和大白熊，已經硬化成兩尊栩栩如生的石像。

    第21章

    當晚，阿瑟半夜睡著睡著，習慣性伸爪子把旁邊可能又踢被子的明佑往自己毛毛里攬，爪子卻刨了個空，嚇得他貓毛爆炸，立刻驚醒。

    阿瑟剛起身，就看到大床前落地窗開著，明佑披著一件外套，抱著雙膝坐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阿瑟沖過去，用貓腦袋撞了一下明佑的背：“大半夜起來夢游嗎？”

    “如果我是在夢游，大黑不該直接叫醒我。聽說直接叫醒夢游的人，會把夢游的人嚇出毛病?！泵饔尤嗔巳嘌劬?，露出一如既往的軟乎乎微笑。

    阿瑟走到明佑身邊蹲下，轉頭仔細打量明佑的臉。

    小青年眼睛紅彤彤的，跟個兔子似的。這家伙哭過了？

    “你哭什么？”阿瑟耳朵抖了抖，尾巴甩了一下，輕輕抽了一下明佑的背。

    “我沒……”明佑剛想撒謊，就見阿瑟抬起爪子指著反射著月亮光，跟兩激光燈似的貓眼。

    “我都說了，我這么大一對炯炯有神的貓眼，沒瞎也沒有夜盲癥！”阿瑟沒好氣道，“不告訴我就算了，當我沒問?！?/br>
    “不、不是?！泵饔用Φ?，“我只是……有點……有點愧疚?！?/br>
    阿瑟抓抓耳朵，疑惑歪頭：“愧疚？”

    明佑重新抱緊了雙膝，臉埋在膝蓋上，悶聲道：“我、我太自私，太膽小?！?/br>
    阿瑟又抓了抓耳朵：“??？”小青年發什么神經？

    明佑慢吞吞道：“之前，我和大黑說過，把大家先找回來，我先替大家診斷。大黑說等身體好些了之后再帶我去?！?/br>
    “之后大白恢復了異能，大白可以帶我去，我卻沒有再提這件事?！?/br>
    “我發現，我身上的……身上資源的數量，維持你和大白的營養，緩解你們倆的傷情，已經十分勉強。如果再來幾只靈獸，無論是靈獸食物，還是我自己的知識儲備，都不夠，不夠嗚嗚……”

    明佑說著說著，又低聲抽泣起來。

    “我害怕，害怕治不了他們，害怕他們死在我面前。如果我治不了他們，就好像是我害死他們似的?！?/br>
    “我膽小，我無法承受別人生命的重量，也不敢想象……不敢想象如果我救不了他們，會有什么后果?！?/br>
    “我大概猜到，這個世界靈獸的智商，肯定普遍高于精靈世界的精靈們的平均水平。你們的地位很高，你們……你們還是英雄。如果我治不好，如果我診斷出傷情之后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們衰弱而死，不但我良心受不了，可能還會有其他麻煩?！?/br>
    “比如家屬，比如戰友，比如那些崇拜你們的人。我害怕承受他們的怒火?！?/br>
    “所以你們沒提，我也跟鴕鳥似的……我想等積累更多的知識之后，再提這件事?！?/br>
    “但今天見到大灰，如果大灰不是潛意識想和你們道別，如果他沒有回到這里，他可能會在某個我們不知道的地方……”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就算治不好，但能緩解一點他們的傷勢，讓他們多活一天，就能多一分希望?！?/br>
    “你對我那么好，我卻因為膽小和自私，差點害死你的戰友，我……”

    阿瑟身體趴下，腦袋從側邊拱進明佑懷里，把明佑哭泣的臉和膝蓋分開。

    他用毛絨絨的側臉和有點扎人的胡須使勁蹭了蹭明佑的臉，把明佑的淚痕蹭得干干凈凈。

    大黑貓趴在明佑懷里，沒好氣道：“蠢佑，你承壓能力太弱了。你肯定當不了醫生，特別是急救科的醫生。急救科天天都有救不回來的病人，天天都有醫鬧的垃圾病患家屬?！?/br>
    明佑抱緊阿瑟的貓腦袋，把臉埋到阿瑟兩只貓耳朵中間：“嗯?！?/br>
    “不過……該道歉的是我?！卑⑸值?，語氣還是那么趾高氣昂，半點不像是在道歉，“對不起，讓你承受了這么大的壓力?！?/br>
    “對不起，讓你承擔了不該你承擔的責任?！?/br>
    明佑還是個才十九歲的大男孩，前世是個小病秧子，今生又被渣渣譚家一直關在學校從未外出，心理年齡說不定還不如正常家庭長大的同齡人。

    這樣的孩子，突然讓他承受陌生人的生命重擔，他的惶恐理所當然。阿瑟已經盡力想淡化這種壓力，但這小青年心地太善良了，別人不給他壓力，他自己偏要主動負重，真是蠢透了。

    阿瑟腦袋又蹭了蹭明佑的臉：“放心，他們身上都有檢測裝置，誰狀態不好，我一眼就能看出來?！?/br>
    “大灰潛意識以為他撐不下去了，但實際上他的身體檢測數據表明，他還沒有到達危險值。我是不顧戰友的那種虎嗎？如果真的有事，我就算瘸了一條腿，也會把他們找回來?！?/br>
    “你還沒過試用期，我本不應該告訴你，現在偷偷提前告訴你一些事，讓你安心?！?/br>
    “這個療養院所在的星球，生存著許多荒獸。我們身體不好的時候和荒獸共處，自愈速度會比平時稍高?！?/br>
    阿瑟沒有直接在這個星球收集資源，就是不想破壞現在戰友們的療養環境。

    “科學院研究認為，靈獸捕食生命力最旺盛時刻的鮮活荒獸，可能是靈獸自愈能力提高的原因。不過他們的實驗還未得到可靠數據?！?/br>
    “不過如果你的研究沒錯，或許在我們失去意識，像真正的野獸一樣生存時，我們會像荒獸一樣，本能的補充一些適合身體的食物?！?/br>
    “我沒有急著找他們回來，也有你手中的靈獸食物不夠每個人吃的原因在。以你擰巴的性子，不知道會被把自己逼成什么鬼樣?！?/br>
    “派出收集物資的飛船已經返航，頂多兩三天就能到達，到時候再一口氣他們接回來。再等兩三天的事，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大黑貓抬起頭，輕輕舔了明佑臉頰一口：“蠢佑，放輕松，一切有我安排。所有責任我來承擔，所有后果我來負責，你的安全也由我來保護?！?/br>
    “你什么壓力都不需要有，乖乖做好現在能做的事，每天傻樂傻樂的當你的蠢佑就行?！?/br>
    “聽明白了嗎？”阿瑟瞇著眼睛，耳朵往后扯，撇了個飛機耳威脅明佑，“不準胡思亂想，知道嗎？不然貓抱枕貓毯子……”

    明佑連忙點頭：“知道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