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飯后,荊寒章隨便收拾了一下,便帶著侍從下了山。 晏行昱目送他離開后,正要回廂房,就瞧見護國寺高僧正在一旁含笑看著他。 晏行昱讓阿滿推著自己上前,行了個禮。 他不知高僧僧號,只好頷首,算是打招呼。 高僧也并不告訴他自己的名字,淡淡道:“護身符明日會做好,到時連塵會來接你?!?/br> 晏行昱道:“勞煩了?!?/br> 他想了想,又問道:“我與殿下這次互換,本該時間更久,敢問大師是否是因為護國寺之故,才只縮短為八日?” 高僧高深莫測道:“紫微星和大兇之煞本是相互排斥,彼此牽制……” 晏行昱等著他說后面的話,卻見高僧一笑:“現在卻不是了?!?/br> 晏行昱有些疑惑,不是什么?不排斥不牽制了? 他正要再問,高僧卻道了聲佛號,頷首一禮,轉身離開了。 晏行昱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沒有荊寒章在,晏行昱在護國寺根本沒法安心入睡,硬生生撐到了第二日清早,高僧將兩個護身符送過來。 晏行昱前段時日本就生過病,一夜未睡有些蔫蔫的,他讓阿滿接過護身符,向高僧道了謝后,國師便到了。 晏行昱本來坐在輪椅上,國師到了后沖他一點頭,他才將腿上的大氅拿開披在肩上,起身站了起來。 國師和高僧在禪房煮茶論道,晏行昱不好打擾,便坐在禪房外的木道上仰頭看瀑布邊的紅梅。 不和荊寒章在一起,晏行昱從來都是安安靜靜,宛如一塊冷玉,他微仰著頭,半束起的長發垂在肩上,盯著一簇花出神。 阿滿蹲在一旁,小聲說:“有了護身符,您和荊……七殿下就不會再互換了吧?” 他平日里總是換荊寒章名字,現在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荊寒章在晏行昱心中的地位之高,從善如流換成殿下了。 “不知?!标绦嘘藕舫鲆豢诎嘴F,羽睫微顫,“我不能要他的血……你派人去尋殿下身上的佛生根到底是從哪里來的了嗎?” 阿滿嘀咕道:“整個京都城都幾乎翻個遍了,根本尋不到?!?/br> 晏行昱側過臉,淡淡道:“都翻遍了?” “哦?!卑M道,“皇宮還沒翻?!?/br> 晏行昱捧著小手爐,漫不經心地道:“那就去翻?!?/br> 阿滿撇嘴:“說得容易?!?/br> 晏行昱瞥他,阿滿立刻道:“翻,翻他娘的?!?/br> 晏行昱:“……” 晏行昱蹙眉:“你從哪兒學來的?” 阿滿知曉他家公子光風霽月,自小是浸在書墨中的貴公子,根本聽不得這種市井之詞,他討饒道:“公子我知錯了,您就像待七殿下那樣寬容我吧?!?/br> 晏行昱一愣,不知怎么的,在旁人口中聽到荊寒章的名字,他心口驟然一跳,涌上一股十分新奇的感覺。 他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阿滿卻在一旁眼睜睜看著自家公子耳根紅了。 阿滿:“……” 完了,公子好像真的要斷袖。 半個時辰后,國師和晏行昱動身歸京。 在路上,外面已經再次下起了雪,晏行昱卻沒有和荊寒章互換,看來護身符的確有用。 午后,寒若寺馬車入京。 國師本來打算將他送回相府,晏行昱卻拿著荊寒章給他的玉牌,要入宮給殿下送護身符。 國師古怪道:“我替你……” “師兄笨手笨腳的?!标绦嘘叛劬φ6疾徽5氐?,“若是弄壞了可怎么辦,行昱不想再抄這么久的書了?!?/br> 國師:“……” 國師幽幽道:“你就是想去見他?” 晏行昱點頭:“是的?!?/br> 國師瞥他一眼,不知看出了什么,只好隨他去了。 晏行昱興致勃勃地入了宮,但到了七皇zigong卻被告知荊寒章并不在殿里,好像是去御花園賞梅了。 應該是荊寒章吩咐過,宮人對晏行昱十分殷勤,特意將他帶去御花園。 晏行昱很想見荊寒章,便讓阿滿推著跟著去了。 御花園此時只開梅花,大雪紛紛而下,梅雪爭春。 晏行昱剛被推著到了御花園,就耳尖地聽到里面傳來一聲暴怒。 “……是死了嗎?!炭盆不給,連個蒲團也不成嗎?!跪疼了本殿下的膝蓋你們該當何罪?!” “陛下吩咐的!陛下只是吩咐我跪,他罰我不準拿蒲團炭盆了嗎?!” “滾!全都給我滾!” “兩個時辰就兩個時辰,本殿下要是叫一聲疼,就不是個男人!” 晏行昱:“……” 晏行昱忙催著阿滿快些,聽那話,荊寒章似乎正在被罰跪。 果不其然,晏行昱進到御花園,便在一處梅樹下瞧見了滿臉煞氣正在罰跪的荊寒章。 不愧是七殿下,連罰跪都跪的氣勢洶洶。 晏行昱嚇了一跳,還沒到就遠遠地喊:“殿下!” 正在暴怒著朝宮人發脾氣的荊寒章余光掃到他,突然渾身一僵,愕然看著。 他怎么這么早就回京了?! 皇帝生平第一次罰了七殿下罰跪的事早已傳遍了整個宮中,特意來奚落他的人有不少,全都被他罵了回去——他跪著的氣勢都比別人站著的氣勢足的多。 荊瑕之和荊邇之都差點被他團著雪砸中腦袋,還沒奚落幾句就抱著頭跑了。 許多人都瞧見了七殿下罰跪的模樣,但荊寒章根本不在意,罰跪罰得都像是在宴會上享樂,一會指使宮人拿這個拿那個的,除了不能站起來,十分愜意。 但現在晏行昱一來,荊寒章就像是被人剝光了赤身裸體在鬧市街游街似的,恨不得找個地縫直接鉆進去。 他這副出糗的樣子……被晏行昱看到了。 被晏行昱看到了…… 啊,荊寒章差點死過去。 晏行昱很快就到了跟前,荊寒章羞憤欲死,恨不得把他輪椅給掀了讓他趕緊走,但皇帝身邊的太監安平正在一旁盯著他,他不好做太奇怪的舉動,只好盯著衣擺上的花紋猛瞧。 誓死不抬頭,也不吭聲。 晏行昱到他面前,滿臉焦急道:“殿下這是怎么了?為什么跪在這里?” 荊寒章也知道了為什么晏行昱每次躲避時都想把腦袋往衣襟里縮了,他現在就恨不得把頭給埋到靴子里,再也不要見人了。 晏行昱還在那擔憂:“殿下,殿下你冷嗎?” 荊寒章臉燒得通紅,心想你別問了別問了,成不成,求求了。 晏行昱根本意識不到自己正踩著七殿下的自尊心還在上面轉著圈的跳舞:“殿下!” 荊寒章:“……” 殿個鬼!你殿下馬上就跳河! 晏行昱終于意識到自己坐著荊寒章還跪著,場面到底有多不對了,忙一只手按著荊寒章的肩膀,一只手撐著輪椅扶手,直接從輪椅上跌了下來。 噗通一聲,膝蓋直接撞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荊寒章:“……” 荊寒章聽著一陣牙疼,駭然看著他,想也不想伸手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他,怒道:“你干什么?!” 他知道晏行昱要偽裝成癱腿,才故意做出這番姿態,但那可是膝蓋,就直接往地上撞,就不疼嗎?! 晏行昱剛歸京時,曾來宮里面見陛下,行禮時也是這番模樣。 當時荊寒章雖然聽著膝蓋疼,但也只覺得這鹿能忍也對自己夠狠,根本沒有什么心疼的感覺; 但現在,荊寒章心尖都在顫了。 見晏行昱膝蓋剛好跪到雪堆上,荊寒章連忙把自己大氅的衣擺往他膝蓋下塞,怕他會著涼生病。 晏行昱扶著荊寒章的肩膀艱難跪穩,疼得下頜都繃緊,他壓低聲音訥訥道:“我怕遇到圣上,又拿針……” 荊寒章一聽,差點跳起來罵他。 “胡鬧!” 晏行昱被震得耳朵疼,莫名有些委屈,他將護身符拿出來,道:“我是來給殿下送護身符的?!?/br> 荊寒章氣得耳朵都懵懵的,但這人罵又罵不得打都舍不得,只能強行將怒火吞回去,不情不愿地將護身符收了起來。 晏行昱正要說話,荊寒章就不耐煩道:“好了,護身符也給了,趕緊走吧?!?/br> 晏行昱忙道:“殿下為什么會在冰天雪地里跪著啊,若是凍壞了身子怎么辦?” “你殿下身強力壯,凍不壞?!彼沉岁绦嘘拍鞘萑醯男∩戆逡谎?,“你顧好自己就成了,乖乖回去?!?/br> 晏行昱說:“可是我心疼殿下?!?/br> 荊寒章:“……” 荊寒章沖他怒道:“你又來?!金子呢,你帶金子了嗎?!” 晏行昱“哦哦哦”,忙將錢袋拿出來——在路上他問國師要了一把金子,夠說幾句實話的了。 晏行昱精打細算,數了數,高興道:“殿下,我還能再說七句,都給您,我說完再走吧?!?/br> 荊寒章:“……” 荊寒章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臉都紅了,他徹底服氣了,低聲道:“你趕緊走吧,乖一點,聽我的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