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留了個爛攤子,晏行昱竟然就這么睡了。 晏行昱很難在陌生的住處睡著,哪怕前面幾次換到荊寒章身上時,每晚也是抄書打發時間,若不是荊寒章的身體底子好,他遲早會把七殿下的身體折騰病。 這次在將軍府,不知是不是荊寒章在身邊的緣故,晏行昱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很快就沉睡了。 夢中的花朝節,小行昱和晏夫人走散,手中捏著糖人孤身站在人山人海中,不知所措。 他怯怯地喚了聲“娘親”,聲音太小,根本無人聽到。 晏行昱自小身子便不好,這還是頭一回看到這么多的人,他害怕極了,不自覺地想要往人少的地方走。 直到一個面容和善的女人上前哄著他,說帶他去找娘親,晏行昱迷迷糊糊地信了,牽著她的手往幽靜的巷子里走。 糖人已經化了,將晏行昱的小手弄得黏糊糊的,他害怕糖漿弄臟了女人的衣擺,有些害羞地將手藏在背后,反倒把自己粉色的小衣裳給弄臟了。 乖巧得不得了。 他年紀還小,什么都不懂。 他不懂這個和善的女人為什么和一個男人笑著說了什么,她不是要帶自己去尋娘親嗎? 直到后來,男人饒有興致地將他上下打量著,說了句“上等色相”,便從腰間拿出一個小錢袋,隨手扔給女人。 那女人歡天喜地地拉開錢袋,數了半天,臉色一變:“才兩百文?” 男人道:“兩百文已是不錯了,她這身打扮定是富貴人家的小姐,掩藏身份要花費我很大的功夫,這京都城肯定是待不了的,只能將他賣去江南?!?/br> 女人撇撇嘴:“但也不能這么少?!?/br> 晏行昱茫然無知地看著兩人交談,隱約似乎知曉了什么,但又不太確定。 就在這時,幽靜的小巷中陡然傳來一聲急促的腳步聲,晏行昱疑惑回頭看去,只覺得眼前一道紅影突然閃過,接著耳畔傳來一串男女聲的混合慘叫。 晏行昱有些遲鈍地跟著那紅影扭過頭,就看到一個比他高了一個頭的紅衣孩子正趾高氣昂地踩著男人的手,將人踩得慘叫一聲,拼命求饒。 晏行昱歪頭看著,不知怎么的突然覺得這一幕有些好笑,他一向直白,不會掩藏心思,當即笑了出來。 小小的荊寒章已經讓侍從將這兩人送去官府,聽到笑聲挑眉回頭看去。 奇怪的是,幽巷中明明只有一點幽暗的光芒,晏行昱卻清楚地看到了那孩子的臉。 荊寒章將發間赤絳一甩,大步走到晏行昱面前,哼了一聲,道:“你是傻的嗎?怎么能乖乖跟著人走?” 晏行昱看著他好一會,大約知道這人是來救自己的,他便順應本能,伸出手想要他牽自己。 荊寒章被氣笑了,抬手打了一下晏行昱臟兮兮的爪子:“黏糊糊的,臟死了?!?/br> 晏行昱被打了一下,他掌心太嫩,直接翻起了一片紅色,只好委屈地將手縮了回來。 荊寒章打完后就后悔了,見他這么委屈可憐的模樣,干咳了一聲,只好將袖角垂到他面前,別扭道:“那、那你就拽我袖子吧,走,我送你回家?!?/br> 晏行昱聞言像是怕他跑了似的,伸手緊緊抓住他的袖角。 他知道荊寒章嫌他手臟,只能用兩只手指輕輕捏著那一看就很貴的衣角,不敢觸碰太多布料。 他太懂事,荊寒章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帶著晏行昱出了幽巷,隨口問道:“你家在哪兒?” 晏行昱說:“在一個很大很大的地方?!?/br> 荊寒章:“?” 荊寒章匪夷所思道:“你不記得?” 晏行昱如實點頭。 他這是第一次出門,坐著馬車晃了許久才到花朝節賞花的地方,根本不記得家在哪里。 荊寒章又問:“那你叫什么?” 晏行昱說:“昱兒?!?/br> “大名?!?/br> “就叫昱兒?!?/br> “你爹叫什么?” “爹爹?!?/br> 荊寒章:“……” 荊寒章小聲嘀咕了一句“小傻子”,便蹲下來去搜晏行昱的衣裳,試圖能找出來證明他身份的東西。 但晏行昱穿了一身小姑娘的粉裙,渾身上下什么都沒帶,連塊玉佩都沒有,干凈得不像是個富貴人家出來的。 但這身裙子卻料子極好,非尋常人家能穿得起。 荊寒章滿臉懵,但又沒辦法把這看起來有些傻的小姑娘扔在這里,若是再被拐走了可沒人救他了。 最后荊寒章只好叫了個侍從去查有沒有人丟了孩子。 七殿下閑著無聊,便帶著晏行昱在街上亂晃。 河邊有人放花燈,城隍廟的方向更是有焰火綻放,荊寒章第一次偷偷跑出宮,若是不玩個盡興也太吃虧了。 晏行昱很乖,一直都在牽著他的衣角,邁著小短腿跟著東跑西跑,額角上都出汗了也不喊累。 長街上人太多,荊寒章玩累了,帶著晏行昱找了出幽靜的小巷,等著侍從找到晏行昱的娘親。 晏行昱坐在荊寒章身邊,仰著頭看著在擺弄小彈弓的荊寒章,眼睛中全是波光。 荊寒章十分自來熟,這么會功夫已經和晏行昱熟悉了些,他拿著彈弓,說:“瞧好了?!?/br> 晏行昱聞言忙張大了眼睛,認真瞧。 虛榮心爆炸的七殿下洋洋得意地炫耀自己的彈弓絕技,朝著不遠處的燈籠咻的一下射了一顆小石子過去。 只聽到一聲微弱的聲響,燈籠猛地一晃,燭火明明滅滅。 荊寒章炫耀完之后,回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晏行昱,滿臉寫著“我厲害吧,快夸我!”。 半大的孩子相貌俊美,微微偏頭時,明明滅滅的燭火照映在他半張臉上。 晏行昱看呆了。 接著眼前一陣明暗交錯。 第一縷朝陽橫掃著傾瀉而下,騎著大馬的紅衣少年用劍鞘漫不經心地挑開他的車簾,光隱約照亮半張側臉,眉眼倨傲地看著他。 “你叫晏行鹿?” 晏行昱猛地睜開眼睛,耳畔一陣虛幻的破碎聲。 阿滿立刻跑了過來:“公子?你醒了!” 晏行昱好一會才找回意識,意識到自己還在將軍府,輕輕吸了一口氣,等到胸口的悶疼消失后,這才撐著手臂坐了起來。 整個內室已經被收拾干凈,晏行昱睡得太沉,現在已是日上三竿。 晏行昱坐在榻上許久,他已經很久沒睡這么沉過了。 阿滿小心翼翼窺著他的神色,見他似乎沒極其昨晚的事,不著痕跡地松了一口氣。 阿滿伺候著他洗漱后,又喝了半碗醒酒湯。 晏行昱正在回想自己昨晚做了什么,他從來不會讓事情脫離自己的掌控,昨晚的記憶雖然零零碎碎,但若是仔細想應該是能想起來的。 阿滿見他眉頭緊皺,唯恐他想起來,道:“啊,公子,您要不要去武場看看?” 晏行昱卻突然道:“別說話,我要想起來了?!?/br> 阿滿:“……” 很快,晏行昱難得睡飽有些血色的小臉瞬間慘白一片,他怔然去看一旁木架子上的擺件,果不其然發現少了許多。 少的還都是最貴的。 晏行昱:“……” 晏行昱捂著心口,差點犯了心疾。 阿滿見狀,立刻道:“公子!七殿下今早下了早課便拎著長槍來了將軍府,說是要打敗大將軍帶走您!您要不要去看一看???” 果然如同阿滿所料,一說起七殿下,晏行昱也顧不得那打了水漂的銀子了,忙道:“他……他要和叔父交手?” “是啊是啊?!卑M松了一口氣,“您快去看看吧?!?/br> 晏行昱立刻掀開被子,有些著急地往外走。 阿滿見他都急懵了,忙把他拽回來,先灌了碗藥,才把他按在輪椅上推著出去了。 第35章 做賊 多謝你來救我。 將軍府的武場, 荊寒章果然握著長槍在和晏修知交手。 荊寒章槍法一絕,小小年紀在巡防營從無敗績,他應該是早有準備, 穿著一身容易行動的黑色獵衣, 寬肩窄腰, 長發更是高高束起,赤絳還綁成了個結, 一甩就垂在耳邊,沒有妨礙他的行動。 不過他實在年輕,和晏修知這種在戰場上廝殺了數十年的將軍相比, 還是有些華而不實。 晏修知本以為此子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一招就能打下去,沒想到荊寒章竟然接住了,卻還了極其漂亮的一擊。 晏修知眉頭一挑,當即又施了幾分力, 認真試探試探這傳聞中無法無天的七皇子到底有幾分真材實料。 晏行昱匆匆趕過來,一路上催了阿滿許多次“快些”。 到了一處一層臺階,阿滿正要停下來把輪椅搬過去,晏行昱蹬了一腳, 催道:“直接下去?!?/br> 阿滿:“……” 阿滿只好將輪椅推了下去,晏行昱直接被顛了一下,發間的發冠都松了,歪在一旁。 晏行昱卻什么都沒管,他一門心思只想去看荊寒章。 晏修知是征戰四方,百戰百勝的大將軍,荊寒章就算再厲害,也根本沒辦法打贏。 若不是顧忌著將軍府有宮中的眼線, 晏行昱簡直想健步如飛沖過去。 很快,阿滿推著他到了武場。 晏行昱本來以為荊寒章會被晏修知打得惱羞成怒,誰知道剛過去,就看到荊寒章氣勢凌厲地將手中長槍劈向晏修知,那氣勢太強,直接將一旁的積雪打得順勢飛起。 雪紛紛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