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晏行昱抬手一接,玉牌穗子繞著他的手指輕輕轉了一圈落在掌心,他當著荊寒章的面仔仔細細地看了半天,才眸子一彎,說:“好,我這就讓阿滿去當鋪換銀子?!?/br> 荊寒章:“……” 荊寒章本來已經將玉佩送出去了,沒想到此人連遮掩都不遮掩,當著他的面就要去把玉佩當了。 雖然說玉佩到了晏行昱手中就任由他處置,但這可是皇子的玉佩,他難道就不想珍藏下來嗎? 他給的玉佩難道還比不過區區一百兩銀子有吸引力?! 荊寒章越想越氣,直接起身邁著長腿走到晏行昱面前,伸手就要去奪晏行昱手中的玉佩。 晏行昱連忙往后一靠,將玉佩藏在背后,張大眼睛看著荊寒章,滿眼都是難得的驚慌:“殿下、殿下做什么,這已是我的了?!?/br> 荊寒章在國師府拆穿他時都不見晏行昱這么慌張。 荊寒章瞪著他:“還給我,我直接給你銀子?!?/br> 晏行昱有些猶豫:“可是您不是說,這玉佩遠遠不止一百兩嗎?” 生平第一次被坑的七殿下覺得匪夷所思:“你到底什么意思?!本殿下拿回自己的玉佩,難道還要多給你銀子不成?” 晏行昱愛財不惜命,有些怯怯地點頭。 荊寒章……荊寒章都要被他氣笑了:“你堂堂丞相之子,至于連這點銀子都要坑嗎?!” 晏行昱再次將半張臉往大氅的衣領中縮,滿身寫著抗拒——和剛才要和他賠衣裳時逃避的樣子一模一樣。 荊寒章在京都之中無人敢惹,哪怕再紈绔的子弟到了他面前也是一派討好諂媚之態,被捧得太高太久,荊寒章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敢光明正大坑他銀子的人。 只是他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氣得要噴火,反而有種啼笑皆非。 荊寒章心想,他怎么就這么大膽?難道自己的兇名已經沒有威力了? 荊寒章盯著不斷往大氅里縮的小美人,突然就來了脾氣。 他直接抬手將大氅的衣帶解開,晏行昱縮著縮著,衣領突然敞開,他立刻伸手要去捂臉,卻被荊寒章一把扣住了手腕。 “躲什么躲?”荊寒章道,“躲到衣服里我就瞧不見你的臉了?” 晏行昱不肯和他對視,小聲說了句什么。 荊寒章沒聽清,捏著他垂在肩上的一縷發拽了拽,不耐煩道:“什么?大點聲?!?/br> 晏行昱說:“一百五十兩,就還給殿下?!?/br> 荊寒章:“……” 荊寒章氣樂了,捏著他的臉頰往旁邊扯了扯,咬牙切齒道:“晏行昱,你怎么這么有能耐???嗯?半刻鐘不到,倒手一回就賺了五十兩,你坐地起價還真是有一套啊?!?/br> 晏行昱溫順地仰著頭,任由他扯自己的臉,滿眼都是“臉能扯,錢還是要給的”。 荊寒章見他這副愛財如命的樣子,不知怎么的怒極反笑。 “一百五十兩是吧?”荊寒章抬手揪起自己衣襟,讓晏行昱看他破了口子的衣裳,“我這件衣裳的料子是御賜之物,換成銀子怎么著也要幾百兩吧?!?/br> 晏行昱眼睛都睜大了,滿臉寫著“怎、么、可、能?” 荊寒章看到晏行昱完全沒了之前的游刃有余,樂得不行,他終于知道了這小美人的軟肋是什么了。 “這樣吧,我也不多說?!鼻G寒章道,“就當這件衣裳兩百兩,抵掉你方才說的一百五十兩,你還要倒給我五十兩?!?/br> 晏行昱:“……” 荊寒章一伸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公子,給吧?!?/br> 晏行昱呆呆看著他,突然抬起手捂向心口。 荊寒章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制住他的動作,哼笑道:“別想裝病,我不吃你這套了?!?/br> 晏行昱:“……” 晏行昱說不過他,只好忍著心疼將藏在身后的玉佩捏著穗子,閉著眼睛遞給荊寒章,訥訥道:“還、還給殿下?!?/br> 荊寒章故意逗他:“不要一百五十兩了?” 晏行昱勉強點頭:“嗯?!?/br> 他一反常態,直接將玉佩往荊寒章手里塞,荊寒章不接還掰開五指使勁往里面懟,試圖讓荊寒章忘掉衣裳的賠償。 荊寒章卻不肯放過這個機會,接過玉佩后,又抬手亮了亮被撕出來的口子:“那我這衣裳……” 晏行昱不想賠錢,又不能再繼續悶頭逃避,只好輕輕吸了一口氣,試探著開口道:“行昱會些針線活,若是殿下不嫌棄的話,那衣裳我能縫得完好如初?!?/br> 荊寒章挑眉:“你這雙手,還會拿針?” 晏行昱點頭,在寒若寺待久了,他什么都會些。 見他寧愿拿針縫衣裳也不愿給那五十兩,荊寒章終于笑了起來,也沒再繼續為難:“行啊,今晚我就讓人把衣裳送過來?!?/br> 晏行昱見他松口,也沒有被當成繡娘使的羞恥,還甘之若飴地點點頭:“是?!?/br> 這雪一直到了天黑也沒下起來。 趙伯著急忙慌地尋了晏戟回來,誰知晏戟卻根本不在意荊寒章留宿相府的事,只是吩咐了好好伺候,便回了書房,徒留趙伯一人干著急。 荊寒章也不把自己當外人,晚飯直接跟著晏行昱吃的。 趙伯唯恐怠慢了七殿下,送來了一桌子的菜,大魚大rou中夾雜著幾碟清淡至極的素菜。 荊寒章大刀闊斧地坐在主位,很不客氣地拿起筷子吃起來。 晏行昱坐在他對面,慢吞吞地夾了一筷子素菜,慢條斯理地吃著。 荊寒章從來不在意用膳禮儀,但看著晏行昱吃著吃著,他突然感覺自己…… 好像有點糙哦。 荊寒章一言難盡地看著還在細嚼慢咽姿態優雅的晏行昱,故意挑釁道:“你在品茶還是在啃草?吃這么慢得吃到深更半夜才能吃飽吧?!?/br> 晏行昱飯量極小,才幾口就差不多半飽,再加上一桌子葷腥的味道讓他有點不適應,吃得更少了。 他搖搖頭,不知在否認什么。 荊寒章見他還在啃草,直接夾了一塊rou扔到他碗里。 晏行昱一怔,茫然看他。 荊寒章嫌棄地看著他的小身板:“你就是吃太少才這么瘦的?!?/br> 也連累他穿進這具身體后被一個孩子按在床上灌藥! 晏行昱“哦”了一聲,拿著筷子悶頭扒拉碗里的米。 荊寒章無意中看了一眼,發現他竟然將自己夾給他的那塊rou偷偷在往米飯底下塞,像是藏東西似的把rou給蓋上了。 他自以為天衣無縫,實際上荊寒章完全看在眼里。 荊寒章:“……” 荊寒章幽幽道:“你是不是無論遇到什么事情,以為只要藏起來就不會被人發現了?” 晏行昱拿著筷子的手一抖,這才抬頭,輕聲說:“行昱……在寺廟待久了,不能吃rou,望殿下恕罪?!?/br> 荊寒章眉頭一皺,這才想起來這一茬。 久食素食的人胃極其嬌嫩,那對旁人來說極其美味的葷菜對他們而言不啻于毒藥。 荊寒章無意讓晏行昱病弱的身子雪上加霜,也沒有再提了。 晏行昱埋完rou,也吃了半飽,但因為荊寒章還沒吃完,只好拿著筷子夾著一顆顆米粒繼續埋rou玩。 直到荊寒章吃完了,他才將筷子放下。 天已然全黑了,雪還是沒下。 荊寒章有些困,也沒多待,被下人帶著去了收拾好的客房。 夜深人靜,晏行昱孤身一人坐在炭盆前,對著炭火伸出如玉似的手,輕輕將冰涼的手烤熱。 窗外突然發出一聲輕微至極的聲響,一抹人影轉瞬而過。 晏行昱面不改色,從輪椅扶手的暗格出拿出來一顆金錁子。 他拿著金錁子對著火光照了照,瞧著那金子的光芒,似乎十分喜歡。 “圣上?!?/br> 晏行昱呢喃了一句:“娘親?!?/br> “荊寒章?!?/br> 晏行昱盯著掌心中閃著光芒的金錁子,眸中又溫柔又歡喜,他輕輕動了動掌心,看著金錁子在他掌心來回滾動。 末了,他一合攏手掌,輕聲說:“這次又會是誰想殺我?” 不知過了多久,阿滿興沖沖地拎了個昏死的人跑進來,歡天喜地道:“公子,我逮到了個新鮮的蟲子,從沒見過呢!” 晏行昱的羽睫微微一垂,陰影幾乎將鮮艷的淚痣遮掩住,他突然一笑,眼底水波微轉,仿佛要落下淚來。 “原來,是娘親啊?!?/br> 金錁子直直從他掌心滾了下來,砸在地上。 咔噠一聲,玉珠落在地上的聲音,讓荊寒章猛地打了個寒顫。 他恍惚間感覺到自己好像在坐著,但他明明記得回到相府偏院后他等了半天沒等到雪,很快就睡下了。 荊寒章一愣,驟然清醒。 雪已經下了! 他猛地張開眼睛,視線一垂,就對上一個瞪大眼睛死死看著他的男人。 荊寒章:“……” 荊寒章險些驚叫出聲,但心尖傳來的疼痛讓他立刻忍住了。 他看了看一旁的手,柔弱無骨,皮膚比他雕刻過的所有玉料都要好上無數倍,是獨屬于晏行昱的手。 第二次魂魄互換,荊寒章沒有第一回 那么驚慌,他悄無聲息吸了一口氣,手指無意識地一捻,感覺拇指和食指指腹有點奇怪的觸感。 荊寒章垂眸一看,就瞧見自己右手上正持著一根繡花針。 荊寒章:“……” 他木然抬頭看去,跪在他腳下的男人正奄奄一息,雙眸瞪得極大,脖頸處的xue位上已經插了數根繡花針,針針幾乎都往死xue旁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