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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周以后,季清霜才能勉強下床,此時一切已經定局,回天乏力。 自從承天殿前一別以后,我再沒見過符克己,等到關于他的消息再次傳來之時,卻是他要離京的消息。 季清霜滅了中山國以后,邊塞之患并沒有解除。中山國被黎國與禹國聯手瓜分,現在禹國直接與黎國接壤。黎國比中山國強盛數倍,不得不防,邊塞急需一名新的元帥。 符克己主動請纓,前往邊塞。 主子準了。 符克己走之前,與我見了最后一面。 那時候,我正在戲院的包廂里喝酒,戲臺上的角們咿咿呀呀地唱著,身旁兩個貌美的小倌給我剝水果吃,日子過得好不快活呢,他就直接踹開門進來了。 在衣裳鬢影之中,老爺們抱著美人,在紙醉金迷中消磨著余生,唯有符克己披著鎧甲,手按寶劍。他棄了穿了十幾年的黑色鱗甲,轉而換上了與季清霜一樣的銀色的鎧甲。 青年身形修長,神色嚴肅,自有凜然正氣凝在他的眉間。京城的奢靡生活沒有改變他,披上戰甲,戰場的殺伐氣重新展露在他的身上,并存著蓬勃純粹的少年氣。 “李念恩?!?/br> 他直呼我的名字,聲音低沉宛若洪鐘。 我從陰柔的小倌懷中支起身,拿起帕子,將嘴角的酒水擦去,攏了攏散亂的衣襟,笑著應道: “嗯——有何貴干啊?!?/br> 今日戲班子的唱的是《夜奔》,只聽那戲子唱道。 【按龍泉血淚灑征袍,恨天涯一身流落。專心投水滸,回首望天朝。急走忙逃,顧不得忠和孝?!?/br> 我看向符克己,看向我曾經的符克己。我早說過的,他心中是怎么想的并不重要,局勢會迫使他做出選擇,命運會使他踏上注定的道路。他終于長大,學會取舍抉擇,學會狡詐冷酷,學著成為一個真正的王。 這就是他的命,也是我的命。 雛鷹終將翱翔,搏擊長空,再不歸來。 符克己單手按住在淵劍,另一只手揮退小倌,橫刀立馬似的坐在的身旁,他棄了京城那套繁文縟節,拎起酒壺對著嘴灌了起來。他將一壺烈酒喝干,手握住壺口,把酒壺拍在桌上。 伴著這聲拍擊聲,樓下接著唱著。 【做了背主黃巢。恰便似脫鞲蒼鷹,離籠狡兔,摘網騰蛟。救國難誰誅正卯?掌刑罰難得皋陶。似這鬢發焦灼,行李蕭條。此一去博得個斗轉天回,高俅!管叫你海沸山搖!】 扮演林沖的戲子唱罷,符克己開口了: “李念恩,我原本以為你變了,結果你從未改變?!?/br> 我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符克己為什么要說這句話,直到看見符克己滿是仇恨的眼神,才隱約想明白符克己為什么這么說。這眼神我很熟悉,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都是以這種眼神看著我的。 狼崽子一般的眼神,恨不能咬斷我的喉嚨,生啖我的血rou。 符克己來到裕王府以后,真正照顧她的人是三王爺的乳母,她放棄了三王府中清閑的生活,跑到人生地不熟的裕王府來照顧一個熊孩子。 我們都叫她老mama,她是一個很好的人。她外表嚴厲,她會在符克己犯錯的時候狠狠地打他屁股,也會對我的工作指指點點、各種挑刺。她極其護短,她會在符克己打不過傭人的孩子欺負時,擼起袖子以大欺小,也會在主子打我的時候梗著脖子攔在主子面前,讓他不敢下手。她內在柔軟,她會在寒冬為我們熬制雞湯在酷暑為我們準備冰鎮的綠豆湯,也會教我們讀書認字、待人接物。 老mama對我們毫無保留,將我們護在她的羽翼下,護著我們倆健康長大。在她的身上,我們兩個被母親遺棄的孩子,找到了遺失的母愛,那是嚴厲而柔軟的,那是苛刻而縱容的。 但我親手殺了她。 三王黨之亂后,從年邁的管事到下人的孩子,三王府中的百余人盡數被殺。老mama由于很早就來到裕王府,一時沒有被查出,但在當時的搜索力度下,東窗事發是遲早的事情。 與一心一意想要保下老mama的我不同,主子在乎的是另一個人——符克己。 那時候,主子腦子中不是母妃就是三王爺,為了他最愛的兩個親人,在明知符克己是三王爺的親子,老皇帝不可能留下這個禍患的情況下,他還是打算冒險瞞下符克己。 我激烈地反對。 “主子,符克己不能留,老王爺千辛萬苦才保下了你,一旦符克己的身份暴露,老王爺的一切努力都將付之東流??!” 我抬出老王爺,主子的神色有了輕微動搖,但在主子心中,老王爺始終無法與三王爺相比,為了自己的兄長,他要鋌而走險。 如此一來,老mama就成了最大的阻礙。 老mama的身份早晚會被發現,一旦她被抓,在酷刑之下,很可能會招出符克己的身份,到時候,三王爺唯一的骨血就保不住了。 主子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他拔出袖中匕首,就要去殺了老mama。我雖然挺喜歡符克己的,但我更愛老mama,我絕不接受老mama為符克己而死的結局。為了保護我的老mama,我以血rou之軀與刀刃對抗,舉起拳頭與我唯一的主子為敵。 裕王府的兩年,我從未再明面上違抗過主子,但為了老mama,我放棄了我的原則,鼓起一腔孤勇,拼上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