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隨放下藥碗，給明川掖了掖被子，放下床帳之前，道：“我一直都守在這里?！?/br>
    明川點了點頭，困意席卷而來，他很快睡去了。

    一覺睡醒，眼前依舊漆黑一片，明川輕輕的嘆了一聲。

    幾乎是下一刻，床帳便被打開了。

    “你醒了？”蕭隨問道。

    明川應了一聲，借著蕭隨的手坐起來，道：“現在什么時候了？”

    “快到用晚飯的時候了?！?/br>
    明川一驚，“我睡了那么久嗎？”

    “你年紀小，覺多也是正常的?！?/br>
    “我不小了?！泵鞔ǖ溃骸敖衲昵锾?，我就二十一了?！?/br>
    蕭隨隨口應了一聲，道：“換了藥再去用完飯?！鳖D了頓，他又加上兩個字，“好么？”

    明川心說他的斷句怎么怪怪的，一邊點了點頭

    蕭隨于是坐在床邊，將明川眼上的白綾解下來，他動作很輕，拿下白綾的時候還給明川攏了攏頭發。

    聽聲音，他似乎是打開了一個瓷瓶，一股藥草清香瞬間就漫了出來。

    “這是什么味道，好好聞啊?！泵鞔ㄌ缴砣ヂ?。

    看他像只小狗一樣胡亂聞，都要拱到自己身上了。蕭隨摁住他，低聲道：“別亂動?！?/br>
    他一說，明川就不動了。

    蕭隨將藥膏抹在白綾上，再敷到明川眼睛上，幾乎是瞬間，明川就感覺到了眼睛傳來的清涼，那味道直竄進明川鼻子里，讓他覺得心中郁悶都一清而空。

    “這是新藥嗎？”明川道：“我之前用的不是這樣的?！?/br>
    蕭隨道：“是今天才送來的新藥?！彼麑拙c繞到明川腦后，問道：“勒得慌嗎？”

    “沒有?！泵鞔ǖ?。

    蕭隨將白綾系好，扶著他起身，陪他去用膳。

    江南一帶的吃食大多以江湖河鮮為主料，他們的魚做得最為出色，曾有皇帝專門尋揚州的師傅入宮做魚。蕭隨把一碗魚片粥放到明川跟前，把勺子塞到他手里。

    “吃粥嗎？”明川有點不樂意。

    “你眼睛還沒好，要忌口?！笔掚S道。

    “可我不想只吃粥?！泵鞔ǖ溃骸皳P州菜色那么多，只吃粥不是可惜了嗎？”

    “揚州的菜品講究色香味俱全，尤其是形態，必得精致清麗。你眼睛看不見，單這一項就落了三分，吃什么都不會好吃的?！笔掚S聲音很冷靜，一點都不顧及明川眼睛看不見這件事。這反而讓明川心里松了幾分，好像眼睛看不見并不是什么大事。

    明川認命的拿起勺子喝粥，過了一會兒，手邊又被放下一個碟子。

    “吃這個?！?/br>
    明川拿起筷子，小心的夾起來，送進口里才發現還是魚rou，只是被人剃干凈了刺，醬料也都沾好，只剩下張口吃了。

    明川的心忽然一動，就像是寒冬臘月里喝了一杯熱茶，又酥又暖。

    吃完飯，明川閑坐著無所事事。他手邊放了幾樣新鮮果子，有櫻桃還有枇杷。明川捻了櫻桃來吃，叫道：“蕭隨？”

    蕭隨的聲音近在咫尺，“做什么？”

    明川放下心，道：“你現在做什么呢？”

    蕭隨將書信收起來，道：“沒做什么?！?/br>
    “那你給我念書吧，我有點無聊?！?/br>
    “好?！笔掚S起身去書架上拿了兩本回來，打開來看，好半晌沒有聲音。

    “蕭隨？”

    “嗯?！笔掚S道：“你看的這都是些什么？”

    “話本啊?！泵鞔ㄗ炖锶藗€櫻桃，“你都不看話本的嗎？揚州的話本種類多，故事也新奇?！?/br>
    “玩物喪志?！笔掚S下了評論。

    “你快念吧?！泵鞔ù叽俚溃骸坝譀]有喪了你的志?！?/br>
    蕭隨雖說很看不上明川的話本，卻還是聽從明川的念了起來。沒念多久，就又停下了。這回是明川喊的停。

    “我這是話本子，纏纏綿綿的愛情故事，不是四書五經?！泵鞔ㄠ洁?，“你念的我都不想看了?！?/br>
    蕭隨合上書，道：“那正好，去睡覺吧?！?/br>
    “我都睡了一下午了，哪還睡得著?！?/br>
    蕭隨想了想，道：“去花園走一走吧?！?/br>
    明川想了想，道：“也好?！?/br>
    蕭隨扶著明川出了房門，穿過游廊走到花園。

    春三月，百花盛開，在夜色中悄然開放，各色花香隨風散在風里。明川看不見，他眼里沒有圍墻，只覺得天地之前只有自己一個，寬闊的不能再寬闊。

    明川深深吸了一口氣，挺胸抬頭大步走去，一步沒邁完，就被人拉了回來。

    “小心欄桿?！?/br>
    “哦?！?/br>
    明川跟著蕭隨一塊走到花叢邊。

    “聞得出來這是什么花嗎？”

    明川努力辨別，“梔子嗎？”

    “是?！?/br>
    “開的好早！”明川驚嘆。

    “所以它看起來快要死了?！笔掚S潑冷水。

    明川撇撇嘴，“你好掃興?！?/br>
    蕭隨沒接話，只是道：“反正它都快死了，不如掐下幾朵回去熏屋子？”

    明川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但他剛剛譴責過人家，此刻再附和就顯得自己很沒有立場，于是他只是矜持的點點頭。

    蕭隨讓明川扶著欄桿，自己翻過欄桿，摘了好幾朵梔子花。

    他重新回到明川身邊，將一朵梔子花塞到明川手里。明川不敢使勁，小心的捧著，舉到鼻子底下聞了聞，道：“好香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