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葉家(二更)
叁人離純白色的城市越來越遠,漸漸被灰白色的毒霧包圍。 葉思余用手捂著口鼻,努力減少毒霧的攝入量。但她已經成了怪物,更沒有胃部之類的消化系統,這只是心理安慰。 “我們得走得快一些。離開了神明的恩賜,我會不停異化。如果按你說的,完全異化的怪物會吃人,你們倆都很危險?!比~思余低頭看著自己胸口外露的白色肋骨,擔憂說:“我很想將我記得的一切記錄下來,但我沒有找到錄制設備,我也記不起怎么寫字?!?/br> 按照安北天對星星的觀察,他們大概才走六個小時。 就這么一會兒的時間,葉思余的左腿已經出現被毒霧侵蝕的淡灰色,一小節皮rou快要潰爛脫落。 “這樣不行,我們得走快一點?!卑舶仔奶鄣脜柡?。 但她別無辦法,步行是最慢的,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自己走。 那座城市像是遺世獨立的另一個世界,雖然城市交通極其發達,但與外界完全隔斷,根本沒有可以在外界移動的交通工具。 “我們繼續走吧?!卑舶啄税杨~上細細的汗,喘口氣說:“盡量少休息,爭取盡快趕回邊緣郊區,只要聯系上了和總統有關的工作人員,一切都解決了?!?/br> 安北天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從口袋里掏出一顆藍色的寶石。 比尼尼的那顆更大更純粹,像是純澈的海水,也像是夜空里的耀星。 “這是別人給我的。你拿著?!卑脖碧靵G給葉思余說:“我用不著?!?/br> “這、這可是神明賞賜的東西!”葉思余驚呆了,她的第一反應是:“太好了!這可是珍貴的資料,一定要好好保存帶回去!” “哥哥見過神明?”安白問:“他們為什么給你這個?你沒有這個,真的沒關系嗎?” “沒見過。是別人給的?!卑脖碧鞂Π舶诇芈暤亟忉專骸拔覀兺?,這些灰沙算不得什么?!?/br> “灰沙……”安白低聲呢喃:“你是說毒霧嗎?” 葉思余聽見灰沙兩個字時愣了愣,掌心摩挲著那塊藍色寶石,忽然想起些什么:“他說的沒錯。這些的確不能算毒霧,灰沙也不夠準確,用我們部隊當時研究員的說法,這些的確是沙?!?/br> 葉思余艱難地回想起一些事:“我們當時在離中心區一千公里外的界外執行任務,找到了濃度很高的毒霧。研究員進行提純后,卻發現成分和一些遠古時代的化石粉末很像。他當時做了個很離譜的假設,這些毒霧其實是古老化石的灰,中毒的現象是還原返祖的過程。但很快……他……” 說到這,葉思余痛苦地捂住了頭,顯然是記憶缺失了。 “我從沒聽說過這種假設學說?!卑舶宗s緊拿出純水安撫她,“別想了,我們先趕路?!?/br> 安白確信在墨正卿那仿佛聯通了蒼星院所有教材資料的電腦數據里,也沒有任何只言片語與這個假設有關。 “先趕路?!卑脖碧炜戳搜廴~思余,點頭說:“別想太多,你的狀態很不穩定?!?/br> “抱歉?!比~思余將手伸進肋骨里,挪了挪激烈跳動的心臟的位置。 越往北,毒霧越是濃重。很長的一段路,安白根本沒法開口說話,她們像是在沙漠里游泳似的,能見度不到一米。 安北天牽著安白,安白牽著葉思余,叁個人緊緊握著往北走。 風停的時候,葉思余找到了一間小茅屋,她已經失去血色的臉上有了神采,很是興奮地說:“我記得這里!” 這間茅屋的地勢很高,地基由細細的樹枝搭建而成,遠遠看去更像是一個依附在樹上的鳥巢。 安白才發現剛剛他們走過的地方是干涸的河床。 “這里是瘦角湖,一千多年前曾經有漁民居住?!比~思余耐心地解釋說:“因為它的水域面積很像羊角,但魚的產量很低,一旦下大雨就會有澇災,末日前一千多年前就沒人居住了?!?/br> 難怪這些茅草屋看上去破破爛爛、發霉似的。如果不是末日時一切都被剝奪停滯,這個屋子早就爛完了。 “我不建議進茅屋去休息,在地基底下休息就很好?!比~思余將袋子放到一處干涸開裂的河床上:“這周圍有一個即將廢棄的軍事研究基地,我們部隊曾經進去執行過任務?!?/br> “這里?你確定?” 安白一時不敢相信。 這里距離邊緣郊區大概兩千公里,路上滿是毒霧戈壁,怎么可能會有軍事基地?如果是末日前留下的,肯定早就不能用了,更不提執行任務。 “沒錯,第一任總統下令建造的秘密基地,是絕密的資料,我們也是接到任務后才知道的?!比~思余面露難色:“本來是不能向平民透露的,但現在我們最重要的目標是活著回去,必須有中途補給的地方?!?/br> 可葉思余是一百多年前的人了。而且安白了解到的資料里也根本沒有這處基地。 “現在可能大概率已經廢棄了?!卑舶渍f。 “我記得路,沿著南岸一直往北,再往西兩公里就是?!比~思余看向他們已經耗去大半補給品的背包,很是不好意思。這一路上,安白和安北天沒有任何庇護、也幾乎沒有進食進水,大部分補給都是葉思余消耗的。 葉思余:“雖然被廢棄了,但肯定還留有一些基礎材料。如果里面還保存著聯絡系統,我們就有救了!” “都是往北,正好順路過去看看?!?/br> 安白靠在細枝扎成的地基上,背后扎得慌。她被尼尼帶出來時沒有穿衣服,此時身上只穿了一件略顯寬松的白色長體恤和長褲,一路走來有些破破爛爛的,領口敞露著,后頸被刮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小心?!?/br> 安北天細心地注意到她的傷,伸手墊在安白的頸后,低聲詢問:“要不要睡一會兒?你已經很疲憊了?!?/br> “是啊……”安白枕著哥哥的手臂,情不自禁地放松。她往左靠了靠,往右靠了靠,怎么都覺得不舒服,干脆挪到哥哥的懷里,腦袋枕在他的大腿上。 安北天都開小毯子蓋在她身上,輕輕撫摸她耳旁的白色碎發。 “如果不是哥哥牽著我的話,我肯定往地上一趴就起不來了?!卑舶椎陌牒现?,生怕自己閉上眼睛就起不來了:“真的好累,哪里都好痛,什么都不想聽,也不想看……” “她的精神不太穩定,在說胡話了?!?/br> 葉思余還保留著當年的機警和專業,擔心道:“在毒霧里呆久了很容易誘發應激性的精神疾病。如果不是心里素質過硬的軍人,一般撐不到叁天?!?/br> 他們已經走了大約十天時間,對于普通人而言已經是奇跡了。葉思余也忍不住難過起來,如果不是她的使命感使然,她也要崩潰了。 “要聊點什么嗎?”葉思余打量著安北天。 這個男人看著清瘦,和嬌嬌弱弱的安白差不多,一路上沉默寡言沒說過兩句話,也不屑看她,但狀態一直很穩定。 安北天只是低頭看著安白,對葉思余的話置若罔聞。 “對,我記得林秋醫生說過,這種時候要做點別的事情來分散注意力比較好?!?/br> 安白在哥哥的腿上掙扎了下,但太舒服了,她起不來。不算明媚的陽光落在臉上,她低哼著和葉思余聊天:“我也是蒼星院的學生哦,今年剛剛入學?!?/br> “蒼星院?”葉思余記不太清這個名字,她也失去了很多記憶,“我記得應該是總統培養后備人力的部隊?” “沒錯,我們都在那里讀書。如果成績優異,畢業后就會進入總統直屬的部隊?!卑舶仔÷曊f:“不過我可能沒法畢業了?,F在同學們都在上課,我卻鬧消失,估計我回去的時候已經被退學了吧?!?/br> 安白忍不住抽噎了一下。 到時候她又會成為孤民,被遣返回邊緣郊區,每天在貧民窟的街上翻垃圾站里的殘余營養塊。這么多天沒執行新星計劃的要求,肯定已經被除名了吧。 還有總統……那個莫名其妙出現在圣教堂小屋里的男人。 他肯定知道她被人擄走了,但他肯定會覺得是她自己的問題,說不定還會覺得她廢物?;厝ブ行膮^的話,說不定會被他遷怒入刑。 “嗚嗚,總統好可怕……”安白瑟縮了一下。 葉思余和安白有同感:“他的確是個陰晴不定的人,很可怕,哪怕是我們部隊的隊長也不敢和他單獨待在一起?!?/br> 兩人口中的總統相差了一百多歲,但形象都是個陰鷙的人。安白突然深深地擔心起總統的培養環境,怎么每一代都養的那么陰暗! “不過他是以大局為重的人,只要我們能提供情報資料,一定會善待我們的?!比~思余安慰安白說:“落下的課程可以重修,沒關系的。我很小就開始進入軍隊執行任務了,上學也是時斷時續的,從來沒問題?!?/br> “很小是多???”安白問。 “大概七歲開始吧,自從發現我的異能能強化自身時開始?!?/br> “那也太辛苦了!”安白低叫起來。 葉思余哈哈地笑:“沒辦法呀,不去部隊的話,就要按父母的意思去彈琴了。什么七弦五弦我一概不懂,我伸手一摸,手指頭就和刀割一樣疼,可得趕緊跑。父母說我不學琴可以,如果一年內在軍隊里混不到二等功,就把我逐出家門?!?/br> “這么嚴格!”安白不禁感慨如此嚴格的家風,但突然想起什么。 古琴弦…… 安白瞬間清醒了,一激靈坐起來問:“你是中心區的葉家嗎?那個家徽是古琴的葉家?” 葉思余也被嚇了一跳。倒不是安白突然有了精神,而是在她起身的一瞬間,安北天的臉色驟冷,赫然有了殺氣。 “嗯……”葉思余頭很痛,經安白這么提醒,她又想起些什么:“你說的對,家徽的確是一把古琴。你見過么?” 安白何止是見過,甚至還和現任的家主認識。 “等我們到了邊緣郊區能打電話了,我就讓你現在的族人來接你?!卑舶渍f:“你會回家的?!?/br> 這句話讓葉思余出神許久。 一直緊繃的神經和堅若磐石的意志出現了一絲動搖。她低頭看著自己白色的骨架,又摸了摸臉上干癟的皮rou,還有這雙已經快腐爛的腿,笑容比哭還難看:“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和現任家主有聯系!他是個很好的人!你是因為執行任務才負傷異化,他絕對不會用有色眼光看你!”安白信心滿滿地說:“我也認識毒理學方面的專業醫生,還有一個做手術特別厲害的醫生,胸口被打穿了都能救回來!到時候我們一起去醫院,一定能治好你!” 葉思余情不自禁地抽噎了聲,用手抹了一絲鮮紅色的血,望向正北的方向:“我真的……好想回家啊……” 她記不起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變成這副樣子。但剛剛安白短短幾句話,她已經忍不住想家,哪怕是當初嚴令阻止她參軍、逼迫她學琴的父母也令她覺得懷念。 “會好的?!?/br> 安白上去輕輕抱了抱她,生怕把她抱散架:“都走那么遠了,肯定很快就到了。等我們回了中心區,就一起去逛街吃點心,一起去圖書館頂樓的植物園看書?!?/br> “嗯!”葉思余很是感動地回抱住安白。 指尖的血蹭在安白的后背,安北天無法控制地皺起眉,輕聲喊她:“現在不是放松的時候?!?/br> “我知道啦~”安白感覺好多了,長長地松了口氣,眼神亮晶晶地湊近安北天:“哥哥也和我們一起去呀。如果我還能讀書,開家長會的時候哥哥一定要出席呀?!?/br> “家長會?”安北天聽不懂,但已經習慣性地點頭:“好。都聽你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