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陌扭頭看向隨侯鈺，一直盯著他看，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隨侯鈺倒是一直很從容：“或許你是擔心我一直這樣，影響班級和諧？沒有那么離譜，我一般不會挑事，也不愿意惹事，只要你不再來招惹我，我也不會去惹你。我不是一個團結友愛的性格，畢業之后我們會再次陌路，老死不相往來?！?/br>
    “其實……我當時……”侯陌欲言又止，最后還是忍了回去。

    其實昨晚之后，侯陌心里多少有點愧疚感。

    今天也有和隨侯鈺握手言和的意思。

    “無所謂?！彪S侯鈺扯著嘴角笑，“討厭我的人多了，不怕多你一個。其實這件事情，我并沒有你想象中那么在意?！?/br>
    他說完，把傘給了侯陌：“傘借你?！?/br>
    隨侯鈺將傘遞出去，拿著自己的東西換了座位，坐到了角落里去。

    隨侯鈺不喜歡這種靠近，仿佛帶著憐憫。

    反而讓他不自在。

    侯陌撐著傘回頭看了他半晌，接著繼續坐好，沒有再次追過去。

    第27章 過去

    運動會結束的時間比日常放學早, 且沒有安排晚自習。

    體育生這幾天晚上還是會堅持訓練，畢竟馬上就要比賽了。

    訓練結束后，侯陌拎著浴筐回到寢室, 寢室里只有冉述一個人。

    他隨口問道：“鈺哥呢？”

    冉述瞥了侯陌一眼，不太想搭理, 遲疑了一會兒才回答：“鈺哥他、他去教室里看書了?！?/br>
    隨侯鈺做了班長, 有班級的備用鑰匙，于是開始濫用職權, 時不時就會去教室里看書。

    寢室有關燈時間，但是教室沒有，反正他也睡不著，干脆留在教室里看書了。

    沒想到運動會了，隨侯鈺還是挺認真的。

    侯陌放好了東西，接著對冉述說：“能和我聊聊天嗎？其實你那天欲言又止的, 讓我很在意?！?/br>
    冉述拒絕得特別快速：“不能?！?/br>
    “我知道鈺哥對你下了封口令之類的警告，不過，我還是想要知道。我小時候不太懂事, 只是覺得他煩，最近仔細想一想, 我可能是沒理解他，比如，我小時候不懂狂躁癥是什么?！?/br>
    其實在得知隨侯鈺身份后, 侯陌也想了很多。

    曾經無法理解的事情突然就理解了，小的時候不懂事，不知道一個人太鬧也可能是因為生病，也可能是身不由己。

    現在仔細想一想，愧疚感陡增。

    冉述吃了一驚, 沒想到侯陌知道這件事情。

    隨侯鈺有狂躁癥的事情，只有幾個人知道，很多人都當是隨侯鈺性格不好，或者是人不太正常，像個瘋子，但是不知曉隱情。

    沒承想侯陌居然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冉述一瞬間坐直了身體，語速加快以示震驚。

    “所以能跟我聊聊了嗎？”

    冉述又重新靠著床頭癱坐著了：“不能?！?/br>
    “我們畢竟是一個寢室的室友嘛，萬一我在你杯子里吐痰，用沒洗的桃在你被子上蹭，偷偷往你洗發水里灌水呢？”

    冉述放下手機看向侯陌，忍不住問：“你、你這個人怎么這么狗呢？”

    “隨便聊聊，行嗎？”侯陌依舊在微笑，笑得像個天使一樣，仿佛剛才的話語和他沒什么關系似的。

    冉述都無奈了，思考了一會兒還是同意了。寢室里時不時就進來一個人，不太安靜，侯陌帶著冉述去了四樓寢室的走廊里。

    沒有投入使用的寢室樓層要安靜許多，讓他們有了說話的空間。

    這里的地面沒有鋪瓷磚，空氣中彌漫著煙塵的味道，工業氣息很重。

    冉述過來之后就坐在了一個窗臺上，問他：“想問什么？”

    似乎學跳舞的人身體都很輕盈，冉述跳上窗臺的時候也很輕松。

    “我對你欲言又止的內容十分好奇?！焙钅耙恢痹谝獾?，就是這幾句沒能說出來的話。

    冉述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其、其實鈺哥小時候對你的印象特別好，因為你是唯一一個愿意耐心哄他睡覺的人。他從小就睡覺費勁，畢竟有狂躁癥嘛……家里請的保姆還有偷偷給他吃安眠藥的……”

    “結果突然知道我哄他睡覺，只是因為煩他，不想和他玩，所以他挺氣的吧？”

    “肯定的！”冉述說完，還白了侯陌一眼。

    不過很快冉述就緩過來了。

    他對隨侯鈺無腦護，不過仔細想想，也明白侯陌為什么討厭隨侯鈺。隨侯鈺小時候就是一個不太正常的小孩子，脾氣大，不安分，話也多。

    冉述微微低下頭，繼續說：“不、不過你討厭他也正常，只是……他有狂躁癥，小時候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鈺哥現在已經好多了……”

    “嗯，我也發現他好像變了很多，以前話很多?！?/br>
    “他一、一開始不是這樣的?！比绞稣f著，抬頭看向他，用迄今為止最認真的表情說道，“你聽說過電休克治療嗎？”

    “電擊？”侯陌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都在發顫。

    這是他在傳聞中才聽說過的一種手段。

    冉述又搖了搖頭：“其實也、也不算，會麻醉，然后在腦袋這里導入電流。需要住院一陣子，隔天一次?！?/br>
    “正規醫院嗎？”

    “精神衛生中心……算是正規的醫院吧?！?/br>
    侯陌的概念里也存在一家精神衛生中心，不過有一小部分人直接叫那里精神病院。

    他有時會從那里路過，看到過有人在瘋狂拍窗戶，接著被控制住，偶爾還能聽到里面有人在朝窗外喊。

    他微微蹙眉，亞麻色的頭發斜著搭在他的額頭前，想象著隨侯鈺是怎么接受治療的。

    對于這種治療手段侯陌并不了解，只是下意識地擔心。

    冉述繼續說了下去：“其實我、我覺得……這種治療鈺哥可以承受，但是，對他打擊最大的，可能是被家里人當成精神病去治療。他的家里人不理解他，也覺得他討厭，所以他出院之后就不愛笑了，話也少了……可能是想自我保護吧，也不愿意和別人做朋友了?！?/br>
    “為什么？”

    “怕做了朋友，結果朋友發現他不太正常，再遠離他，那樣會更難過?！?/br>
    侯陌突然明白了，隨侯鈺今天對他的回避，就是不想和他太親近，接著再一次失望吧。

    當自我保護成為了習慣之后，冷漠都能變成偽裝。

    如今的緘口不言，都是曾經的傷痛累積成的痂，恨不得用厚厚的殼把自己裹住。

    不再抱有期望，就不會再受傷。

    冉述看著侯陌的樣子，也不知道自己說這些對不對。

    他開始說起以前的事情：“鈺哥他、他住院了幾個月的時間，這只是其中一種治療手段，經歷過其他的什么我也不知道，問他他也不說。本來休學一學期，學校想讓他留一級，結果鈺哥用一個月的時間自學，考試成績比留在學校的人都好，也就留下了?！?/br>
    頓了頓，他才繼續說：“他是、是為了我，他怕我一個人被人欺負了，他護不了我。他原來學習也不好，是從那以后才突然好起來的?！?/br>
    思考了一會兒，他再次說道：“我、我聽鈺哥說了，在你身邊能睡著，我覺得，可能鈺哥還沒認出來你，但是身體記得你，所以靠近你就能睡著?！?/br>
    說完又覺得哪里不對勁。

    身體記得他？

    怎么怪怪的？

    侯陌也被提醒了，豁然開朗：“原來如此?！?/br>
    冉述突然靈光一閃，問道：“既然、既然他在你身邊能睡著，那你能不能陪我鈺哥睡覺？”

    “哈？！”侯陌被這突如其來的轉折嚇了一跳。

    “鈺哥以前已經發展到需要注射藥物才能睡著的程度，后來藥物都不好使了。你比吃藥都好使，你就幫幫忙，大不了睡一覺我給你一百塊錢。你開微信我先給你轉三千，來個包月?！?/br>
    槽點太多，侯陌一時之間不知道從哪里開始反駁，于是問：“我陪睡覺一次就給一百？”

    “也不、不用你干什么。再說你干了，我們鈺哥還不愿意呢，你充其量就是一個枕頭，道具！你都不算炮友，你頂多就是一個睡友。再說了，我們量大??！我們走量的！”

    “不是……”侯陌再次說道，“不是錢的問題，問題是現在鈺哥不搭理我?！?/br>
    “那我沒轍?！?/br>
    “你當初是怎么和他成為朋友的？”侯陌只能找別的方法了。

    “我、我小時候可愛跟他玩了，只是不哄他睡覺而已。我要是哄了，還能輪得到你？”

    “那蘇安怡呢？”

    “她幫鈺哥打過架?！?/br>
    “一個女孩子幫打架？”

    “嘿嘿——”冉述突然笑了起來，“鈺哥打不過蘇安怡，沒想到吧？”

    侯陌是真的愣住了。

    他和隨侯鈺將將能打個平手，結果隨侯鈺打不過蘇安怡？

    “他們倆居然打過架？”侯陌忍不住好奇。

    “就、就是切磋，不過鈺哥是蘇安怡對手中比較能扛的了。如果是我，我擋不住蘇安怡三招?！?/br>
    侯陌忍不住揉頭：“我想想辦法吧。他……之前加我微信就是想和我做朋友吧？”

    “嗯，但是你沒理他，現在還說煩他，還撒謊，你簡直就是踩著鈺哥的雷點，在那個點上跳了一段踢踏舞?！?/br>
    “我知道了，謝謝你愿意告訴我這些?！?/br>
    冉述跳下窗臺，拍拍屁股就回了樓上。

    侯陌一個人在寢室樓里轉了一圈，接著又悄悄跑到了教學樓。

    教學樓里十分安靜，仿佛進入了冬眠狀態的巨獸。

    侯陌在走廊里故意放輕步子走動，最后從班級門口豎著的窗戶朝里面看，看到隨侯鈺又解鎖了新的看書姿勢——平板支撐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