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恩拄著手杖站在二樓回旋的鐵欄桿邊，默默注視著大廳中央被簇擁著棕發少女。

    “希恩，你不下去嗎？”艾瑞克斯從房間里出來。他換了一套參加舞會的白色正裝，今晚他受到莉莉安的邀請，要在宴會上用鋼琴為在座的淑女們彈奏一曲。

    “在過一會兒吧?！毕６髌^身，打量了下艾瑞克斯，微微點頭，“白色很適合你?！?/br>
    “咳，是嗎？”艾瑞克斯有點不自在抓了下頭發，隨后站在希恩的旁邊，一同望著正下方的大廳，“莉莉安竟然邀了這么多人，真是有點緊張，其實我不怎么擅長彈奏鋼琴?！?/br>
    “你今天準備演奏什么曲目？”

    “《少女的祈禱》?！闭f到這，艾瑞克斯不由深深嘆了口氣。

    “是遇到什么困難了嗎？”希恩似是隨意發問。

    “這曲子實在讓人頭疼。中間有一段連音，可能是我太久不碰琴生疏了，練習時，我感覺自己的手指都快要打結了?！卑鹂怂固鹗?，指尖在欄桿上敲擊著，發出叮叮叮地輕響。

    “你指法錯了?！?/br>
    “嗯？”艾瑞克斯微微愣了下，還未回過神，冰涼的指尖就分別在了他無名指和食指的關節處輕輕敲了下。

    大概是男人的指尖太涼了，艾瑞克斯身子不可見得顫了下。

    “這兩根手指換位，后面會順暢很多?！跋６饔衷跈跅U上演示了一遍，蒼白的手指動作意外的輕巧干脆。

    “你會演奏鋼琴嗎？”艾瑞克斯神色流露了一點驚訝。

    “嗯?！辫F面后，希恩的眸子沉了沉，“來莊園后，有上過樂理課?！?/br>
    “一定是母親逼著你學的吧?！卑鹂怂瓜袷窍氲搅耸裁礋灥氖?，皺著眉頭，“做貴族真的很麻煩，需要遵守很多沒必要的規矩，有時候簡直就像背著殼的蝸牛一樣傻?！?/br>
    “嗯……我是不是說錯什么了？”等艾瑞克斯抱怨完，他忽然發現男人正沉默地望著他。

    “沒有，只是有點驚訝?！毕６髦苯诱f出心里的想法，“你會抱怨?！?/br>
    他以為像艾瑞克斯這樣順風順水的人生贏家，應該是沒什么好抱怨的。

    “只要是人就會忍不住抱怨的?！卑鹂怂棺旖锹冻鲆稽c苦笑，“我覺得承擔別人的期許是件很累的事。就像父親，似乎十分輕易得就相信我了，理所當然覺得我一定能給卡貝德家族帶來榮耀。但其實，這事我自己心里根本沒什么底……”

    “沒底也要做到，真是有些強人所難?！?/br>
    “為什么一定要做到？”希恩問。

    艾瑞克斯被問得發愣，“因為…這是他們托付給我……”

    “這只能說明你是他們最好的選擇?！毕６鞯f，“況且他們自己也做不到的事，你做不到也是情有可原的?！?/br>
    “這樣嗎？”艾瑞克斯喃喃說，“做不到也不要緊嗎？”

    他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話，有人和他說，做不到也沒關系。

    “這是希望，不是負擔?！蓖姷紫绿嶂侔募澥?，希恩收回目光，“艾瑞克斯，似乎到你下去演奏的時候了?！?/br>
    “這么快！”艾瑞克斯陡然回神，理了下自己的儀態，和希恩點了下頭，就沿著燈光閃耀的痕跡走下了樓梯。

    合身的白色禮服襯著男人格外英俊，一舉一動宛如優雅尊貴的王子，惹得下面的淑女們面頰泛紅，心動不已。

    “你倒是對他意外的溫和，不是他的到來，才讓你落到如此狼狽不堪的境地的嗎？”金發男人揣著一只盛著紅酒的高腳杯，倚在欄桿邊輕輕晃著，血色的液體在杯子里轉出深深的漩渦。

    “能讓自己狼狽的只有自己?！毕６髯⒁曋紫伦阡撉龠呁χ毖车纳碛?，“他不是原因?！?/br>
    “這可不一定。在別人眼里，你們兩個人就是最適合拿出來比較的?！蹦腥宋罩票谧爝吤蛄嗣?，“想來在他未歸來之前，在你不知道的背后就早有這樣的議論了吧。用消逝的太陽和現存的砂礫相比較，人們的內心可以收獲更多的快慰和感嘆?！?/br>
    “美好因為死亡而更美好，丑陋因為存在而更丑陋?！蹦腥撕鋈惠p笑了一下，“怎么樣？我可以賜予你一個恩典，幫你殺了他?！?/br>
    “殺了他不是明智的做法，不僅不能解開我的困境，還會惹怒敵人加速我的死亡?！?/br>
    希恩偏過頭：“神明可以隨意殺人的嗎？”

    玫瑰色的眸子一愣，隨后微微錯開，男人撇了下嘴：“真是見識淺薄，因為神明而死的人那可真是數都數不過來?！?/br>
    大廳里，一個個歡快輕盈的音符從白色的鋼琴里跳躍而出，希恩聽著耳中單純的旋律皺了皺眉。

    曲子里沒有其他樂器的合音，再加上演奏者的有心無力，整段音調單調的像張白紙。

    “對了，你們請的小提琴師似乎出了點意外，我下去拿酒的時候，看到他在取樂器的時候狠狠摔了一跤?！蹦腥撕鋈婚_口。

    “你做了什么？”希恩望著男人的眼睛。

    “好吧，誰讓他吃了桌上最后一塊乳脂松糕？那是我本來要吃的?！蹦腥烁甙恋哪樕虾鋈宦冻龊⒆铀粕鷼獾谋砬?，“這是罪有應得?！?/br>
    “你來這做什么的。不是不愿意交易嗎？”希恩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這位不知從何而來的神明能給他的判斷帶來太多可能的變化。

    他不喜歡這種動不動就超出預料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