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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陽看著他,又看了一眼江隨瀾,笑得燦爛:“師兄何苦?” 殷淮夢說:“我不苦?!?/br> 潛陽說:“我倒是覺得苦,苦極了,但我停不下來,師兄?!?/br> 自始至終,樓冰沒有看他潛陽。 潛陽倒是看了樓冰一眼,而后替他說話:“師兄,你知道樓師弟在幻境中經歷了什么嗎?” 殷淮夢正給江隨瀾的傷綁上繃帶,聞言眼瞼一垂:“與我有什么關系?!?/br> “當然與你有關!” 好些人被潛陽這一句喊聲驚抬了頭。殷淮夢的手頓了一下。 那邊潛陽說:“他在幻境里輪回了上千年,從師兄你那天指導他劍法握了一下他的手開始,到在緹洲墜入蛇堆。從墜入蛇堆開始,他想盡一切辦法,想要第一時間回到你身邊,想在你認識江隨瀾之前回到你身邊,想讓你的目光始終停留在他身上……” 殷淮夢沉默了一會兒,問:“結果呢?” 潛陽愣了愣,張口,有點茫然地說:“結果……” 樓冰忽然抬眼,注視著殷淮夢,打斷潛陽,一字一句地問:“師兄,若當年,我一活下來,就回到雁歧山,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江隨瀾感覺到殷淮夢放在他肩上的手緊了緊。 傷口已經不痛了,不知道殷淮夢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的,他的魔氣一直在溫柔地替他鎮愈傷處。 似乎安靜了好一會兒,又似乎很快就有了答案。 殷淮夢說:“我不知道,所以,我才問結果?!?/br> “結果……”樓冰喃喃念著這兩個字,突然篤定道,“你和我在一起了。沒有江隨瀾,你會和我在一起?!?/br> 潛陽看著他,嘴唇動了動,最終沒有說話。 江隨瀾笑了一聲,他肩膀一動,甩開殷淮夢的手,說:“你們聊,我先走了?!?/br> “隨瀾!”殷淮夢拽住他的手。他低聲說:“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和師弟已無可能,幻境只是幻境,更何況,幻境里的我不論做出什么選擇,都對現實中的我沒有意義?!?/br> 江隨瀾忍了忍,還是沒忍?。骸澳菫槭裁催€要問?” “我一直覺得……”殷淮夢吸了一口氣,說,“我是有些對不起師弟的。若是幻境中,他能……得到些許慰藉,也是……好的……” 他說不下去,因為江隨瀾和樓冰兩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潛陽再次開口,悠悠的,還懷著難以察覺的惡意:“師兄,何止是簡簡單單的對不起。你知道樓師弟是怎么活下來的嗎?我在幻境中全看到了——” “潛陽!不要再說了!”樓冰近乎失控。 “為什么不說,要讓師兄知道你為了他付出了什么!”潛陽把一切和盤托出,“師弟身上有陵魚血脈,此前兩百多年修煉以人身為主,從未發覺過自己是人與陵魚混血,瀕死——甚至可以說死過一次后,陵魚血脈才被激發,無意識殘喘之時,魔尊狂揚發現了他,喂他人之血rou,叫他活了下來??駬P問他是否愿意以陵魚血脈修魔繼續活下去,師弟說愿意。師弟不是自己貪生怕死,師弟是愛你,師弟想要回雁歧山,想要見你?;镁持?,師弟一次次死,一次次回雁歧山,一次次懇請你能愛他,但你一次都——” “不要再說了!”樓冰臉色慘白,他又舉起了劍,蒼白的眼珠盯著江隨瀾,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 他滿心都是幻境中一幕幕的場景。 一次,兩次,三次……師兄永遠不會像對待江隨瀾那樣對待他,永遠克制守禮,永遠大道為先,一次又一次。 師兄永遠會在他想不到的地方遇見江隨瀾,永遠會愛江隨瀾。 不論他怎么做,不論他做什么! 他想試著在師兄發現江隨瀾前殺了他,但總是做不到。 混沌之氣用輪回的時間告訴他,他茍延殘喘、掙扎求生,但最后還是會死;他滿心滿眼的師兄,因他追求,待他溫柔,但也只此為止。 一次又一次,告訴他,師兄和江隨瀾才是命中注定,才是天作之合! 混沌之氣叫他勘破心魔,認清現實,放下執念,方可晉升至化境。 他要化境修為做什么?!他不甘心,他堪不破,他活得丑陋——活得這樣丑陋還要活,就是因為去緹洲的時候,明明已經看到了師兄愛自己的希望,只差一點點,只要他活下來,他就能和師兄在一起。 然而百年后再出現在師兄面前,卻告訴他都是笑話。 然而混沌之氣的幻境,一次次殘忍的結果,告訴他這是天大的笑話。 那希望只是錯覺,怎么會是錯覺,怎么能是錯覺! 師兄為自己痛過,為自己動搖過無情道,是為了找他的替身才選了江隨瀾,怎么就是他的錯覺! 好,是他的錯覺。沒關系,只要江隨瀾死了,師兄愛江隨瀾,也會愛他這張臉吧?只要能和師兄在一起,他可以做替身,可以作師兄此后余生的慰藉。只要江隨瀾死! 頌樞客棧大堂一時間混亂成一團。 樓冰殺氣騰騰持劍而來,殷淮夢第一反應就是一步攔在江隨瀾身前護住他,樓冰的劍收不住,也沒有收的意思——那恨也有殷淮夢的一份——劍刺穿了殷淮夢的腰腹,劍尖劃到了江隨瀾的肚子。 雖然只是淺淺的一個傷口,但江隨瀾倏然暴怒。 他召出秋泓劍,劍光如虹,快得只能在空中看到一道淡淡的殘影,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秋泓劍已經刺穿了樓冰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