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頁
貓聽不懂。 他低聲苦笑:“你看,他這么干脆,不回頭,不要你……也不要我?!?/br> * 洛洲在大陸西南邊緣,靠海,離北原蹇洲遠,離東偏南方向的季洲也遠,與桓洲山林相連,山林漸淡之地,是一彎新月海灣。 因此這一洲也相對獨立。 日子過得很快,四個月的時候,江隨瀾的肚子漸漸大了,衣服已經不能完全遮蓋住了。他心里也有點奇怪,旁的女子懷孕,好像沒有四個月就肚子這么大的,都是到六七個月了,才會這么明顯。 想來想去,大約是血脈不完全是人的緣故吧。 洛洲與魔淵雖是兩個極點,但魔氣極盛,不輸魔淵。之所以這里不怎么出魔修,是因為這兒的魔氣只在洛洲特定的幾個地方,一來那些地方十分危險,二來那些地方的魔氣太濃,濃到不適宜人吸收修煉的地步。 齊牙城外的岷山,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江隨瀾岷山腳下搭了個屋子住著。 岷山是座怪山,常年被濃霧籠罩,山上沒有人煙,沒有動物,只有怪物。那些怪物未開靈智,但人只要進了其中,就是有去無回,會被吞噬殆盡。 不過雖離城近,但那霧如同一層屏障,保證怪物只在山上霧內活動,只要不進山,就不會遇險。 對旁人來說的必死之地,對于江隨瀾來說,因有魔龍跟隨在側,猶如無人之境。 魔龍剛開始與江隨瀾交流時,還磕磕絆絆,應是不常說話的緣故。時間久了,也說得越來越順暢。它是不愛說話的,江隨瀾能感覺到。但是仿佛心有靈犀,每次江隨瀾需要有那么一個人陪他說說話的時候,魔龍就會適時開口。 修煉這事,魔龍也給了他許多指點。 魔龍也是化境,雖非人,但化境不是出生就有,而是修煉上去的。 單說如何突破迷境,他便告訴江隨瀾,除了要吸收足夠的魔氣,充盈丹田,打磨內丹之外,還要在思想上有所突破。 何為愛? 江隨瀾要想清楚這個問題。不必想對于天下眾生來說,愛是什么,只要想,對于他來說,愛是什么。 打坐修煉時,魔龍就蜷在他周身,為他護法。 魔氣擦過它的鱗片涌向江隨瀾時,會淡一些,叫江隨瀾吸收轉化起來不那么難受。 一邊吸收魔氣,江隨瀾一邊放空,腦中縈繞著這個他自己提出來的問題,從宋從渡想到寶寶,從云片糕想到殷淮夢,從書樓想到雁歧山。怎么想都沒有解。 一個周天循環完畢,江隨瀾睜開眼,與魔龍的豎瞳對上。他喃喃道:“我想不明白?!?/br> 他的眼眶微微一紅,垂下眼瞼,望著岷山上蒼灰色的草,低聲說:“我不可能修得到無境。生下孩子,我自己死是不要緊的,但我不想師尊也為此而死。他……甚至不知道這是他的孩子?!?/br> 那天他當著兩人的面,駁了狂揚,說孩子不是狂揚的。 只是想到師尊一無所知,可能會因這個孩子而死,到死還要以為這孩子是狂揚的,他就覺得難過。 想和師尊坦白,又開不了口。 仿佛是要挾的意味。這是你的孩子,你便要對我好之類。 或者是更怕,因為這是他的孩子,他便對他好。 想想,江隨瀾會覺得自己矯情,非要純粹的、無疑的愛。他曾浸泡在那樣的愛里,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若謊言沒被拆穿,他會幸福地死去——反正那時他才初境,壽數到了頭。 可偏偏那美好幸福如泡沫,一戳就碎了。 人一旦發現過往的完美是假象,便很難再相信完美真的存在。 酒樓長廊,殷淮夢對他剖白心跡那一剎,江隨瀾是動搖了的。只是始終沒辦法確信。是真的心悅嗎?是真的愛嗎?是他又錯會了意思嗎? 魔龍的爪子輕輕搭在他肩頭,龍頭在江隨瀾臉上蹭了一下。 “不要難過,我帶你騰云吧?!?/br> 江隨瀾忍不住笑了一聲。 他現已知道,魔龍只會這一招。不舒服了,難過了,心情不好了,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騰云來解決。 他抬手撫過魔龍粗糲的爪子,心中突然生了疑問,便問出來:“你會化人形嗎?” 魔龍僵了僵,爪子收回去了,又乖又拘謹,點了點頭,那聲音在江隨瀾腦中,顯出幾分緊張和赧然:“會。不好看?!?/br> “我想看,可以嗎?” 沉默片刻,眼前的黑龍周身凝聚了如有實質的魔氣,整條龍都被包裹在其中,良久,魔氣逐漸散開,露出一個人影。 江隨瀾認認真真看他。 是個身材魁梧的男人,一頭漆黑中編織著銀色的長發,垂到腰際,散亂著。他垂著頭,沒有動。 “干嘛不看我?”江隨瀾笑道。 魔龍緩緩抬起頭來,他的瞳孔一如龍身時猩紅,從前胸、脖頸到臉頰都滿是龍鱗樣的花紋。他又沉默地伸出手給江隨瀾看,那雙手比平常男人的手還要大三分,骨節粗大,皮膚粗糲,蒼黃色,伸不直,乍一看還是爪子的樣子。放在人身上,的確違和。 “誰說過不好看嗎?”江隨瀾溫柔地牽他的手。 魔龍說:“狂揚。還有很多其他的……魔修?!?/br> “不要聽他們的,我覺得很好?!?/br> 魔龍點了點頭,身體沒有方才那么緊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