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
林知夏若有所思。 在她兩歲多的時候,她就發現自己與眾不同。她的天賦,依賴于她的記憶力、理解力、觀察力,除此以外,好像就沒什么特殊的了。 林知夏有意避開了尹秀恩的問題。她夾起幾塊鴨rou,大大方方地分享給尹秀恩。 尹秀恩帶了一份醬油辣椒炒飯。她舀了幾勺放進林知夏的碗里。她們品嘗著對方的食物,關系一瞬間拉得更近。尹秀恩直接開口邀請林知夏參加下周五的一場晚宴,林知夏委婉地拒絕了她——因為,按照慣例,林知夏要在周五的晚上冥想,梳理自己從周一到周五的科研收獲。 尹秀恩沒料到林知夏會推辭。 休息區里的談話聲斷斷續續,在這樣一個寬敞又明亮的環境里,尹秀恩抿了一下嘴唇,側過身子,轉而邀請溫旗去參加晚宴。 溫旗正在思考他的實驗數據結果。他沒聽清尹秀恩的問題,隨口答應一聲:“okay.” 尹秀恩就說出了聚會的時間和地點。 溫旗這才反應過來。但他并沒有反悔。他放下飯盒,暫時離開實驗樓,去門口抽了一根煙。 * 此時正是下午一點多,江逾白剛剛結束今天的課程。他和幾位同學穿行于一條寬闊的走廊,大家討論著老師布置的作業,又談起了這學期的新導師。 劍橋大學的秋季學期一般被稱為“michaelmas term”,從十月份開始,到十二月結束。在此期間,學生們的學業負擔比較重。他們會被分成不同的小組,每周都要與各組的導師見面,導師會根據學生的表現,在每一次見面之后寫出自己對學生的評價。 對本科學生而言,導師也是他們學習路上的見證者。 江逾白不由得再一次想起林知夏的導師申請。 據他所知,林知夏專攻“量子物理”方向。她聯系了量子物理這門課的主管。 江逾白短暫地走神了。 他的同學又問:“哎,江逾白,你女朋友是不是一個大組的博士生?” 這位說話的同學名叫孫大衛,北方人,性格豪爽,對朋友特別仗義,講話很少拐彎抹角。 江逾白對他講了實話:“是的,她老師很有名?!?/br> 孫大衛早就聽說了林知夏的名頭。他還在網上粗略地瀏覽過林知夏迄今為止發表過的所有論文。他擔心起一個問題:“會做導師嗎,你女朋友?” 江逾白意在言外:“她應該不會教經濟學?!?/br> 孫大衛假設道:“我女朋友下學期要學量子物理,你女朋友會做我女朋友的導師嗎?” 江逾白有些想笑。但他忍住了。他故意轉移話題,問孫大衛對量子物理有沒有研究,然后,他又提起了下周五的一個商業晚宴。那場晚宴是江逾白參與組織的。江逾白是劍橋金融與商業協會的成員,也認識歐洲大投行的經理。他成功邀請到了不少重要嘉賓,也希望有更多的同學能出席晚宴。 孫大衛翻了一下手機郵箱:“我前天看到了你的郵件,晚宴是在下周五?我帶女朋友去,介紹給你?!?/br> 孫大衛的女友是他今年暑假剛認識的。在他眼里,他女友是個天使。雖然他家里很有錢,還有上市公司,但是他穿上鞋以后的身高剛過一米六。四——這還是他從小就打生長激素才換來的好結果。 旁人只能看到孫大衛揮金如土、光鮮亮麗的一面,卻不知道一個身高低于一米六五的男人在北方的生活有多艱難苦澀。 初中時期,孫大衛站在男生堆里,就如同一只迷路的小羊羔掉進了成年的羊駝群。 他初中暗戀的女孩子曾經親口對他說,她這一輩子只會愛上一米六七以上的男人。在他們北方,這樣的男人一抓一大把。 他彷徨過,惆悵過,甚至向老天爺許過愿,愿意放棄十億元的資產,換他的身高長到一米六七。 然而,仁慈而寬厚的老天爺,守護了孫大衛的富貴命。孫大衛家里的資產一分沒少,他的身高也一分沒長。 短暫的青春期一晃而逝,他從心底里渴望一場真正而誠摯的愛,渴望從女孩子的眼睛里看見熾熱而濃烈的情,就像著名詩人羅伊·克里夫特筆下的那首名為《愛》的詩歌:“我愛你,不僅是因為你的樣子,還因為,和你在一起時,我的樣子……” 他曾經喜歡過的女孩子,基本都把他當普通朋友。 在他快要放棄的時候,他終于遇到了自己的現任女友。 他的女友和他差不多高,跟他感情很好,他們已經在校外同居了。 這,就叫“天無絕人之路”。 孫大衛安靜地思索著人生歷程,江逾白低下頭和他講話:“你有沒有看過mathematid statistics for eists(經濟學的數學和統計)這門課的作業要求?” 孫大衛回應道:“要學新軟件?!?/br> 江逾白問他:“你覺得,數學內容難不難?” “難?!睂O大衛坦然說道。 近旁的草地一片碧綠,還有一條波光蕩漾的小河,他們途徑一座橋,路過一塊石頭,石頭上刻著徐志摩的那首名為《再別康橋》詩歌的中文名句。 江逾白在一條岔路口上,與孫大衛等人分別。他徑直走向了林知夏所在的實驗樓。林知夏跑到樓下來接他,把他帶回她的辦公室。 在這間辦公室里,江逾白寫他的商科作業,林知夏推導她的物理公式,他們安靜地共處了一個下午,直到日影西斜,林知夏才問了他一句:“你最近學習有沒有遇到困難?你說過,大二的課,不簡單?!?/br> 江逾白從書包里拿出《mathematid statistics for eists》這門課的一沓材料。 “數學很難?!苯獍茁暦Q道。 林知夏掃眼一看,半信半疑。 江逾白又問:“你想做本科生的導師,是不是應該先找個人練習?” “好像是的?!绷种恼J可他的思路。 江逾白向她自薦道:“我是本科生。我和你很熟?!?/br> 林知夏一手托腮,考慮幾秒鐘,就說:“好的,我來教你這些論文的數學理論,你什么時候有空?” 從周一到周五,江逾白都很忙。他和林知夏約好了本周末見面。 周末早晨,陽光明媚,天氣晴朗,江逾白給林知夏發了一條短信,稱呼她為林老師,還問她中午想吃什么?今天早晨八點,他會在她的宿舍樓下等她。 林知夏收到他的短信,就在《人類觀察日記》中寫道:“今天是我過完18歲生日之后的第二個周末,江逾白讓我去他的家,輔導他的學習。他主動叫我林老師,我懷疑他有陰謀??墒撬L大以后,我發現他的心思不好猜了?!?/br> 第109章 定制輔導(下) 早晨八點,江逾白準時出現。他見到林知夏,自然而然地牽住她,還對她說:“昨晚我夢到了你?!?/br> “我在你的夢里做了什么?”林知夏好奇地問道。 江逾白避而不答。他問起林知夏的研究進展,林知夏就拆穿了他:“你在轉移話題嗎?” 他竟然承認:“是的?!?/br> 林知夏抱住他的手臂,繼續探究道:“你夢見了什么?快告訴我?!?/br> 江逾白開始拖延:“到了我家再講吧?!?/br> 就這樣,林知夏跟著他回家了。 他們穿過走廊,路過一間音樂廳,廳內擺著一架三角鋼琴。林知夏掃眼一望,江逾白就推開了音樂廳的側門。 林知夏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像個甩不掉的小尾巴。她說:“我想聽《秋日私語》,你彈給我聽?!?/br> 江逾白開始彈奏《秋日私語》。他有兩個多月沒碰過琴,正在找手感。他沒打開三角鋼琴的巨大琴蓋,指間彈出的曲聲顯得低沉而柔和。 林知夏站在他的身旁觀察他。 他的琴聲忽然停了。 他雙手摟過林知夏的腰,再一用力,就把她抱了起來。她雙腳懸空,有些害怕,但也沒掙扎,只問他:“你想干什么?” 江逾白讓她坐在琴蓋上。她反問:“我會不會把你的鋼琴坐壞?” “你這么輕,”江逾白說,“不可能坐壞?!?/br> 林知夏心想:我也有四十多公斤呢。 落地窗前,樹木繁茂,薄紗窗簾篩下來一片細細碎碎的綠影,恰巧投映在純黑色的琴蓋上。 江逾白重新坐上鋼琴凳,只用右手彈奏中斷的曲子。他的左手抓住了林知夏的手腕。她看著他低下頭,親吻她的手背,又吻了一下她的指尖。 他說:“這是我昨晚的夢?!?/br> 在這個瞬間,他攥緊她的手指,情就動得更深了。 林知夏并未給出任何回應。 她跳下琴蓋,手是麻的,腿是軟的,思維是混沌的。她突然發現,很多事情光靠想象力根本無法模擬。比如,她從小古今中外的文學名著,但是,她一直沒搞懂,為什么聰明伶俐的主人公經常會在追尋愛情的道路上狠狠地栽了跟頭。 現在,她自己也清楚地品嘗到了那種身不由己的奇異滋味。 林知夏的心跳快如擂鼓。 江逾白以為她會講幾句話,但她非常安靜。他疑心自己的舉動還是有些唐突。為了打破沉默的氛圍,他提議道:“我們去書房學習吧?!?/br> 林知夏連忙應道:“好的?!?/br> 江逾白向她伸出一只手。她立刻牽住他,和他十指相扣,他們順路去了書房。 書房的采光很好,一排又一排的書架高高聳立,仿佛一座小型圖書館。室內地毯上繡著精致的花紋圖案,靠窗的黑檀木長桌上擺著一臺電腦、一沓論文,桌邊還有兩把調整過高度的工學椅——這顯然是江逾白和林知夏的座位。 林知夏動作緩慢地坐了下來,很有架勢地說:“你也坐吧,從現在起,我就是你聘請的老師?!?/br> “林老師?!苯獍啄畹?。 林知夏點頭:“對,我們學習要有學習的樣子。在我輔導你的時候,你就叫我林老師,不要改口?!?/br> 江逾白推了一下桌沿,椅子的滾落滑動,他和林知夏的距離更近了:“林老師,你教過別的學生嗎?” “有的,”林知夏攤開一本教材,“你放心,我的教學經驗很豐富?!?/br> 林知夏越努力地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江逾白就越想超過“家教和學生”關系的安全線。他說:“你以前教過的學生,大概是你的同學,他們的基礎都比我好?!?/br> 林知夏狐疑地盯著他。 小學四年級,他經常跟她比成績。 上了大學以后,他竟然會自稱“你同學的基礎都比我好”。 江逾白究竟是找她來補習,還是在和她玩角色扮演游戲? 林知夏生平一大愛好就是角色扮演。她興致盎然,很有耐心地配合道:“你不要著急,每門課的考點有限,你的潛力無限?!?/br> 江逾白拿出一本課程資料,擺到林知夏的眼前。 林知夏隨手一翻,看到最后一頁目錄上列出了這門課需要用到的數學基礎,包括線性代數、高等數學、概率論、統計學方法,每一個大類的下方還標注了一些具體的知識點,比如概率論那一欄就有expectationandregressionfun(期望和回歸函數)lawenumbersarallimittheorem(大數定律和中心極限定理)[1]等等一堆內容。 林知夏特別負責地問道:“你先告訴我,哪些內容是你看不懂的?” 江逾白撿起一支鋼筆:“我不確定,我哪里不懂?!?/br> 林知夏和江逾白曾經做了整整四年的同桌。她教過他很多次,還為他寫過一本解題筆記。自從初中畢業以后,她就再也沒有手把手地輔導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