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不要刪,”林知夏叮囑他,“回家把照片發給我?!?/br> 江逾白點頭。 林知夏笑意盎然:“我會把照片保存在我的筆記本電腦里?!?/br> “你記得我的長相,”江逾白問她,“為什么還要保存照片?” 林知夏含糊不清地形容道:“那是不一樣的感覺。你腦袋里的東西,和眼睛看到的東西……你明白嗎?” 江逾白假裝他明白了。正如他無法想象林知夏的記憶模式,他懷疑,林知夏也不清楚普通人的思維構造。而他作為一個普通人,應該多為林知夏考慮。 江逾白認為,像林知夏那樣的聰明人,比較罕見,而像他自己這樣的普通人,遍地都是。 他遵守今天的游客人設,又問道:“林導游,我們接下來去哪里玩?” “去后宮吧!”林知夏開心地說,“你跟我去看皇帝的老婆們住的地方?!?/br> 提起“皇帝的老婆們”,林知夏似乎格外興奮。 他們先去了坤寧宮,隨后繞到東六宮。東六宮的承乾宮是青銅器館,鐘粹宮則是玉器館,林知夏心心念念著皇帝老婆們的起居室,不知不覺就和江逾白談起了清朝的后妃們。 林知夏試探他:“你羨慕古代的皇帝嗎?他們有好多老婆,坐擁全天下的美女?!?/br> 江逾白淡淡地說:“不羨慕?!?/br> 承乾宮內,游人的腳步聲此起彼伏。林知夏輕輕地邁出一步,謹慎地踩在地板上,又說:“我以為大部分男生都會羨慕皇帝?!?/br> “皇帝必須生一堆孩子……”講到這里,江逾白停住了。他原本想說,皇帝肩負著任務,整天被文武百官們監視著,傳召后宮嬪妃,像個被cao控的機器,但他不能在林知夏的面前談論這些東西。 父親和江逾白講過“男生應該知道的幾件事”,從那之后,江逾白看待事物的角度變得更多樣化。他沒有小時候那么天真單純,但他依然注意維持自己的形象。 他委婉而誠實地表達道:“我不能理解皇帝。如果是我,有一個皇后就夠了?!?/br> 林知夏像哥們一樣拍了他的肩膀:“好皇帝?!?/br> 江逾白笑了:“清朝和現代不一樣?!?/br> 他被青銅器展品吸引了一部分注意力,漫不經心地問:“你想做皇后嗎?” 話剛出口,他當場凝固。 江逾白方才假設了自己是皇帝,只要一個皇后,而現在,他又向林知夏問出這種問題,確實引發了很大的歧義。他看見一座巨大的青銅爐,甚至想蹲進爐子里冷靜一下。 好在林知夏沒察覺他犯的錯誤,她認真地說:“我才不要當皇后,我要做女皇?!?/br> “很好,”江逾白贊賞道,“不愧是你,林知夏船長?!?/br> 林知夏和他分析:“在古代,當了皇后,做什么事都要以皇帝為先,根本沒有自由。平常和皇帝講話,也要小心翼翼,一點都不公平?,F代的皇室……我聽說,日本皇室,規矩特別嚴格,太子妃雅子得了抑郁癥,她嫁到皇室的第九年,才有機會回到娘家探親?!?/br> 江逾白一邊青銅器的簡介,一邊應聲道:“你說得對?!?/br> 林知夏忽然沉默了幾秒鐘。她看著他微微泛紅的耳根,質問道:“你為什么又害羞了?我哪里說得不對嗎?” 江逾白謊稱:“這座宮殿有些熱?!?/br> “真的嗎?”林知夏拆穿他,“保存古文物的宮殿,溫度會持續升高嗎?” 江逾白沒有應答。 林知夏重新梳理一遍剛才的對話,馬上發現了關鍵點。她把江逾白的書包帶子打了個卷,卷成甜甜圈的形狀,然后,她直言不諱:“你扮演皇帝,我扮演皇后,復習一遍歷史,你是不是這個意思?” 江逾白接連否認:“不是,沒有,你想多了,我們去下一個宮殿?!?/br> “不是,沒有……”林知夏重復他的話,又提醒他,“初中語文課上,老師教過我們,雙重否定等于肯定?!?/br> 江逾白百口莫辯。 他認輸了。 他確定,在某些情況下,他爭不過林知夏。 最讓他震驚的是,林知夏從容平靜地說:“你選一個皇帝吧,我來演你的皇后。千萬不要選光緒,他的老婆一個比一個慘?!?/br> 江逾白在國際高中上學的這一年,老師組織過大家表演劇本。老師截取了莎士比亞《理查二世》的一個片段,江逾白負責扮演“理查二世”,只有三句臺詞,是個輕松的角色,隔壁班的一位國籍為緬甸的華裔女生飾演他的皇后。 彼時,江逾白心如止水,現在,他覺得,事態大不相同。 他正氣凜然地制止道:“這樣不好?!?/br> 林知夏歪頭。 江逾白說:“那種關系,不像導游和游客,可以拿來隨便玩?!?/br> 林知夏雙手背后。 “我不是在挑你的錯,”江逾白給她鋪好臺階,“我知道你信任我,愿意和我做游戲,就像小時候一樣?!?/br> “我懂了,”林知夏接話,“你想說,我們現在長大了,要注意界限?!?/br> “對?!苯獍纵p嘆。他和林知夏走出承乾宮,他又說了一句:“你確實很聰明?!?/br> * 東六宮有一部分未開放區域。林知夏已經看過開放部分,就對未開放區域充滿了好奇。她走向一處僻靜的長廊,發現了一座門窗緊閉的院落——院門是純木制作,因其年代久遠,木頭已然褪色,蒙著一層淺白色的薄灰。 門縫寬約十厘米,可見院中景致。 林知夏彎腰,湊近門縫。 江逾白問她:“你看見什么了?” “這個地方,好多年沒人來過了,”林知夏描述道,“里面有兩棵大樹,地上積著厚厚的落葉,大樹的后面是一棟房子,房子的窗戶是黑色的,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br> 此處陰風陣陣,江逾白建議道:“那就別看了?!?/br> “嗯嗯!”林知夏乖巧地答應。 她偷偷問他:“這里會不會是一座冷宮?” 江逾白從沒關注過后宮歷史。 在他的印象中,冷宮會掛一塊牌子,上面寫著“冷宮”兩個字。 林知夏卻告訴他:“只要皇帝厭煩了一位嬪妃,那嬪妃住的地方,就是冷宮了?!?/br> 江逾白評價道:“后宮制度挺復雜?!?/br> 林知夏說:“皇帝可能記不住他的每一個老婆,被他遺忘的老婆就會一直住在冷宮?!?/br> 江逾白踩過一片落葉,走到林知夏的身邊:“我想起我們的劇本《變遷》?!?/br> 林知夏莞爾一笑。她和江逾白四處轉悠一陣,繞道去了后花園。在這里,林知夏拜托一位路過的景區工作人員,讓那位工作人員幫林知夏和江逾白拍了幾張合照。 彼時是下午兩點五十,差十分鐘接近三點,林知夏和江逾白都沒吃午飯,但他們都在想別的事,一時竟然忘記了午餐。 當林知夏反應過來,饑餓感就像一陣洪水,席卷了她的一切思緒。她提議道:“我們出去吃飯吧?” “可以,我給司機打電話?!苯獍滋统鏊氖謾C。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參考文獻: [1]“2009年9月6日—2009年11月22日故宮卡地亞珍寶藝術展” [2]紅地開光琺瑯彩牡丹紋杯-故宮博物院 第70章 約定 江逾白的司機不辭辛勞,先把林知夏和江逾白送到了飯店,等他們吃完飯,又把林知夏送回了大學校園的門口。 林知夏下車之前,先向司機道了一聲謝,又問了一句:“江逾白,你今晚有空嗎?要不要和我一起在學校附近散步?” 江逾白欣然同意。他斜挎著書包,跟著林知夏走上了另一條街。 此時正是晚上七點多鐘,天幕漆黑,人影潛伏在夜色里,草叢中藏著幾盞地燈,風吹草動,燈光明明滅滅,像是游蕩的螢火蟲。 林知夏和江逾白并排行走,依舊保持著一段距離。在涼爽的夜風中,林知夏心情放松,她把江逾白帶進了街邊的一家飾品店——店內,有很多女大學生……以及她們的男朋友。 江逾白剛剛踏過門檻,就感到他和這個地方格格不入。但他沒有退縮。他緊隨林知夏的腳步,看著她挑選發帶和蝴蝶結,還對她說:“紅色最適合你?!?/br> 她問:“藍色呢?” “藍色不錯,”江逾白的聲音更低沉,“你用什么顏色都行?!?/br> 林知夏選中一朵深紅色的蝴蝶結,布料絲滑而規整,緞帶寬長而飄逸。她還拿了一只40塊錢的電子手表——江逾白并未注意到這一點。 江逾白的身邊站著一對十八九歲的校園情侶。這對情侶被甜蜜的愛情沖昏了頭腦,就在角落里旁若無人地卿卿我我,江逾白不得不轉過身,背對著他們。 他裝作在看一排發繩,直到林知夏拉住他的袖子:“我們去結賬吧?!?/br> 江逾白的外套口袋里恰好裝了一張百元紙鈔。他幫林知夏付過錢,隨她走回街上。她緊緊攥著那一只40元的電子表,并把價值高昂的卡地亞手表摘下來,連帶著包裝盒一起還給了江逾白。 江逾白一怔:“你……” “我不能收,”林知夏解釋道,“我戴著這塊表,會有心理壓力?!?/br> 路邊有一把長椅。林知夏坐到椅子上,江逾白坐在她的左側,聽她說:“你送我的手表,我肯定會天天戴,天天看……但是我不習慣用奢侈品,對不起?!?/br> “該道歉的人,是我,”江逾白握著表盒,深刻地反省道,“我應該考慮到你的習慣,過兩天我給你補一個禮物?!?/br> 林知夏立刻拆開那只電子表:“不要補了,這就是你剛剛送我禮物!” 她伸出左手:“你再幫我戴一次手表,好不好?” 江逾白握住電子表的表鏈,指尖輕輕搭上她的手腕。他傾身靠近她,為她戴好,再看到她的眼睛,只覺得這一刻的光陰遠比世間任何奢侈品更貴重。 林知夏很開心地說:“謝謝你,江逾白,我有新手表了!” 江逾白為她矯正了電子表的時間,才問:“等我大學畢業,開始工作,你能不能收下我的禮物?” “能,”林知夏堅定地說,“你大學畢業的時候,我肯定早就畢業了,我也買得起你喜歡的東西?!?/br> 江逾白自動忽略了“你大學畢業的時候,我肯定早就畢業了”這句話。 他抬頭望著夜空,心滿意足道:“好,我們說定了?!?/br> 林知夏勾起他的小拇指:“拉鉤嗎?” 江逾白爽快地答應:“可以?!?/br> 林知夏半低著頭,嗓音軟軟道:“拉鉤上轎一百年不許變?!?/br> 他們的小拇指纏在一塊兒,指尖相碰,江逾白覺得她的掌心很燙。他問:“是拉鉤上轎,還是拉鉤上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