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江逾白挑了個座位,很淡定地坐下。他看著段啟言,念了一聲名字:“段啟言?!?/br> 站在一旁的沈負暄意味不明地笑了。而段啟言還在質問江逾白:“喂,你在北京怎么樣?” 江逾白沒有做聲。他從書包里拿出幾盒北京特產的糕點,分發給沈負暄、段啟言、林知夏。而草莓夾心的糕點,獨屬于林知夏一個人。 段啟言正好覺得肚子很餓。他掀開自己那一盒點心的包裝紙,囫圇吞了一塊,嗓子眼就被噎到了。他咳嗽好幾下,沈負暄連忙拿出水杯。 段啟言順勢低頭,喝了一大口水,緩了一會兒神,忽然反應過來:“喂,沈負暄,我怎么能喝你杯子里的水?” 沈負暄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說:“你喝都喝過了,還能怎么辦,要是沒有我這杯水,你早就被點心噎住了。不是我說你,你沒見過好東西嗎?江逾白送你一盒點心,你吃得像個餓死鬼?!?/br> 段啟言漲紅了臉:“去你的,什么餓死鬼?!?/br> 教室里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段啟言不敢和沈負暄吵架。他是林知夏的同班同學,總不能在社團活動期間,不顧同學情誼,砸了林知夏的場子。 今天是十月七號,國慶假期的最后一天,古典文學社幾乎全員到齊,林知夏非常欣慰。她站到教室的正前方,兩位副社長直挺挺立在她的背后,像是她的左右護法。 林知夏開口說:“感謝大家來參加本次社團活動,上周三,我們又吸納了兩位新社員,他們是來自高一(27)班的沈負暄和段啟言!大家掌聲歡迎!” 她話音落后,社員們紛紛鼓掌。 段啟言站起來,響應眾人的掌聲:“我就是段啟言,你們的下一任社長?!?/br> 古典文學社的大部分社員都啞口無言,還有小部分開始竊竊私語。段啟言沒有露怯。 此前,段啟言和沈負暄玩了十幾次飛花令,沈負暄總是輸得很慘。沈負暄還說,林知夏和他的水平差不多,他建議段啟言向林知夏發起挑戰,占領古典文學社的地盤。 段啟言答應了。 古典文學社的副社長是高二年級的一位學長。這名學長輕嘆一口氣,高聲說:“古典文學社的社規第一條,挑戰社長,立刻生效?!?/br> 林知夏拍掌歡呼:“立刻生效!” 江逾白舉手提問:“你們要玩飛花令?” “是的?!绷种狞c頭。 江逾白又問:“需要裁判嗎?” 林知夏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江逾白同學,麻煩你來幫我們計時?!?/br> 江逾白戴著一塊價格不菲的手表。這塊手表的牌子是piaget sa,產自瑞士,不過段啟言并不識貨。這間教室里沒有掛鐘,江逾白摘下手表,充當計時器,段啟言還質疑他:“你這塊表,不像是電子表,準不準???” 沈負暄坐在第一排。沈負暄掃眼看過那塊表,嗤笑道:“段啟言,你真沒見過好東西?!?/br> 段啟言很奇怪,沈負暄今天怎么老是挑他的刺兒,是覺得他好欺負嗎?他正要發作,林知夏攔住了他:“比賽開始了,你來選飛花令的字吧?!?/br> 段啟言心中一驚:“我來選字?你不怕輸?” 林知夏不慌不忙地說:“沒事,你盡管選?!?/br> 段啟言昨晚突擊了“月”字相關的詩詞,他有著極其豐富的文化儲備量。于是,他提議:“我們來講,和‘月’字相關的詩詞。你和我輪流說出一句帶‘月’字的詩句,只有三十秒的考慮時間,超時一秒,就算輸了?!?/br> “好的?!绷种膹娜輵獞?。 段啟言并不知道,在古典文學社的內部,許多社員都喜歡旁觀林知夏和別人比賽。因為林知夏基本不會輸,站在她的角度看比賽,永遠能體會到勝利的喜悅。 教室陷入短暫的寂靜——這是一場大戰的前奏。段啟言雙手抱臂,率先出招:“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br> 林知夏面朝著江逾白,接話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br> 她看著江逾白,那句古詩,似乎是對他說的。 段啟言絲毫沒察覺林知夏還在追尋意境。段啟言胸有成竹地喊話:“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br> 林知夏說:“離人無語月無聲,明月有光人有情……唐代李治,詩名《明月夜留別》?!?/br> 這時,段啟言隱隱有些緊張。沈負暄曾經告訴段啟言,林知夏不會玩飛花令。段啟言覺得,沈負暄應該不會坑他。他和沈負暄沒有過節,他只和金百慧有仇。除非沈負暄……暗戀金百慧,不然沈負暄沒道理要讓段啟言在大庭廣眾之下丟臉。 這么一想,段啟言釋然了。 江逾白提醒道:“段啟言,你還有五秒鐘的思考時間?!?/br> 段啟言連忙說:“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br> 林知夏仍然看著江逾白:“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br> 江逾白知道,這句詩源自于白居易的《琵琶行》,但是,林知夏的目光始終沒有從他身上挪開。她還著重強調了“江”和“白”兩個字。 江逾白懷疑,她之前的那些詩句,全部都是講給他聽的。他握著手表,繼續計時,而段啟言終于憋出一句:“月上柳梢頭,人見黃昏后?!?/br> 副社長立刻出面道:“不對啊,段啟言,你說得不對,應當是‘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br> 段啟言一時嘴快,念錯了一個字。但他沒有反悔的機會,因為在“飛花令”游戲中,一旦有一方出錯,游戲就終止了。段啟言挑戰失敗,灰溜溜跑回了沈負暄的身邊。 林知夏再次保住她的社長地位。 她按照計劃,開展本次的社團活動。她把社員按照座位劃分成幾個小組,再以小組的形式玩起了文字游戲,比如“詩詞接龍”、“看圖猜詩”、“歷史典故的搶答”。班上的氣氛很快熱鬧起來,兩個小時一晃眼就過去了。 江逾白和沈負暄同組,他們二人都很盡興。分別之際,沈負暄問起江逾白:“你的高中新同學比我們有意思嗎?” “不好說,”江逾白形容道,“我的高中新同學,有一半不會講中文?!?/br> 沈負暄聳肩:“那你沒辦法跟他們玩文字游戲?!?/br> 江逾白誠實地說:“坐在我前排的同學,經常玩字母拼單詞?!?/br> 沈負暄嘲笑道:“那是書呆子喜歡的東西?!?/br> 江逾白反問:“你是不是書呆子?” “我怎么可能是書呆子?!鄙蜇撽逊浅W孕诺鼗卮?。 江逾白漫不經心地問:“你現在引體向上能做多少個?一千米達到滿分了嗎?” 沈負暄背起書包就往前走,林知夏的笑聲響在他的身后。林知夏和江逾白并排同行,她很坦然地告訴江逾白:“我八百米還跑不到滿分?!?/br> “沒關系,”江逾白鼓勵她,“你堅持鍛煉,提升體能,不用在意八百米的分數?!?/br> 畢竟,林知夏注定會被保送進頂級學府,她拿到了數學競賽冠軍的獎牌,八百米滿不滿分都是一件無足輕重的事。 林知夏卻說:“我還是會試一試的?!?/br> 她站在省立一中的校門前,強作鎮定,與江逾白告別:“寒假再見,江逾白?!?/br> 附近的學生們來來往往,馬路上車輛川流不息,在這樣喧鬧嘈雜的環境中,林知夏的傷感情緒都被稀釋了。她朝著江逾白揮手,江逾白只是默默地看著她。 半晌后,江逾白才拉開轎車的車門,不緊不慢地說:“寒假再見,林林林林知夏?!?/br> “嗯!”林知夏答應道。 江逾白關上車門。轎車的后備箱里有他的行李,他要直接去機場,趕上傍晚六點的飛機,今夜抵達北京,明天一早繼續去學校上學。 就像上一次分別時一樣,江逾白坐在車窗旁邊,回頭去看林知夏。她依然站在原地,目送他乘車離去。 * 回到北京之后,江逾白報名參加了北美經濟學挑戰賽。這個比賽,分為“低難度組”和“高難度組”。 按理說,以江逾白的課程水平,他應該選擇“低難度組”,但是,他執意報名“高難度組”。哪怕老師說,他去了“高難度組”會面臨著非常大的挑戰,甚至可能拿不到任何名次,他的信念也未曾動搖過。 在江逾白的班上,除了他以外,只有十個學生。 江逾白觀察這十個人的日常學習狀態,最終,他邀請了一位名叫宋云熙的韓國同學,和他組隊參加北美經濟學挑戰賽。 宋云熙的mama是中國人,爸爸是韓國人。他持有韓國護照,中文說得不太利索,江逾白平時多半用英語和他溝通。 宋云熙的mama是一名專打國際官司的知名律師,他的爸爸是韓國某地區的企業家。父母都對他寄予厚望,他平時對自己特別狠,經常玩了命地學習。他和江逾白一拍即合,兩人都決定勇敢地沖向挑戰賽的高難度組。 北美經濟學挑戰賽要求每一支參賽隊伍里包含四名同學。江逾白和宋云熙商量幾天,就去找更高年級的學長組隊了。他們成功地說服兩位成績優異的學長——這兩位學長都是中國人,他們還有去年的挑戰賽參賽經驗。 江逾白做完一系列準備工作,才把他的進度告訴了林知夏。 那是一個初冬的傍晚,天氣寒冷,室內溫暖。林知夏和江逾白正在進行qq視頻聊天,江逾白提到他的計劃和學習進展,林知夏似乎比他更開心。 她說:“太好啦,那個比賽有直播,等你進了北美賽區的總決賽,我就可以坐在電腦前,看著你過關斬將?!?/br> 江逾白淡然地回答:“重在參與,我不一定能進北美總決賽?!?/br> 林知夏堅持說:“我相信你,無論你走到哪一步,我都覺得你是冠軍?!?/br> 接著,她還說:“江逾白,我正在準備一篇新的論文,計算機方向的,我寫了好久,還在等一個教授的批改意見。寒假快到了,我想發第二篇論文?!?/br> 江逾白由衷為她感到高興:“上次是物理,這次是計算機……” 林知夏開始學他:“重在參與,我不一定能過稿?!?/br> 江逾白簡直對她充滿了信心:“你可以。就算過不了稿,改一改也能過。我確定那篇文章是你捕獲的一顆新的星球?!?/br> 第58章 研討會 江逾白的這句話,說到了林知夏的心坎里。 她迫不及待地告訴他:“明年一月份,我要在一場學術研討會上做報告,介紹我的第一篇論文內容和研究方向?!?/br> 江逾白掩飾了內心的驚訝,默認般地點了點頭。他問:“什么時候舉行研討會?” 林知夏說:“2009年1月10號,上午十點?!?/br> 2009年1月10號,剛好是江逾白期末考試結束后的第二天。他可以在1月9號趕回省城,次日前往大學城,旁聽林知夏的第一場學術報告。 江逾白和林知夏約定,他們將在2009年1月10號見面。 qq視頻聊天結束之前,江逾白在消息框里打出一句話:“總有一天,你會實現理想?!?/br> 林知夏的心情變得無比美妙。她當場打開powerpoint軟件,開始制作學術報告的ppt。 喜悅像是一條清甜的溪水,潺潺流淌在她的心間,使她整個人充滿了耐心。她做完ppt,還寫了一份word版本的演講稿,反復修改了好幾次,才把最終版本發送給沈教授。 林知夏非??粗厮牡谝粓鰣蟾?。她想和更多學者交流,聽取更多的專業意見。 本周六的上午,林知夏興沖沖攔住了mama和哥哥。她讓mama和哥哥坐在客廳里,略顯驕傲地宣布:“明年一月份,我要參加一場大學研討會,我還要做一次學術匯報。你們幫我排練一下,好不好?如果我的語速和聲音不好聽,你們就告訴我,我可以改?!?/br> mama有些猶豫,林知夏立刻撒嬌:“mama,mama,好不好嘛?” 林知夏撒嬌的本領堪稱一絕。她的mama無法推辭,只能同意。 而林澤秋沒有講話。他的后背繃得筆直,連一絲放松的趨勢都沒有。他局促地并攏雙腿,又煩躁地踩上了茶幾下方的橫杠。 林知夏自顧自地開口說:“大家好,我是林知夏,來自沈昭華教授的團隊,我的研究方向是海洋總環流模型應用于渤海黃海和東海時的混合參數化分析。渤海黃海和東海都是我國的海域,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能理解內波混合參數化方法,由于海洋內波的破碎而產生的深?;旌蟿恿Α?/br> “聽你做匯報的人,都是教授嗎?有沒有本科生?”哥哥忽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