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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嫁給殘疾首輔沖喜在線閱讀 - 第45節

第45節

    不知過了多久,只知道窗外的斜陽收攏,侍婢們來來往往換上了燭臺燈籠,方聽見章家阿姐一聲嘶啞地痛呼,嬰兒響亮的啼哭充滿了整個房間。

    明琬滿手鮮血,幾乎立即癱軟在地。

    從章家阿姐家出來,方覺天色黑得厲害,明琬一咯噔,道了聲“糟糕”,匆匆背著藥箱就往外跑。

    她跑得實在太過匆忙,章似白氣喘吁吁地追上來,拉住她的腕子道:“你跑這么快作甚?姐夫還說要好好感謝你呢?!?/br>
    “不必了,我有急事?!泵麋?,“何況都是朋友,你也幫過我許多?!?/br>
    “哎等等!”章似白遞給她一個紅色的錢袋,“大恩不言謝,紅包還是要給的!”

    “我不能收?!泵麋⒓t包推回。

    “給你你就拿著!”章似白又將紅包硬塞回給她。

    一推一回間,誰也沒有注意到路邊一輛馬車靜候多時。

    車中人的面容隱在黑暗中,唯有一雙冷寂的眼睛格外亮,沉沉的視線落在推搡的兩人身上,晦暗一片。

    “明琬,過來!”刻意壓抑的清冷嗓音,打破了夜的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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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對弈

    馬車上, 聞致裹著一身玄青色的狐裘披風,腦后的發絲自肩頭垂下,像是最純凈的墨色流淌, 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他不說話的時候, 總讓人想起最鋒利的刀, 或是最孤冷的雪。

    明琬猜他此刻定是很生氣, 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

    車外, 章似白抱臂朝這邊看了眼, 確定明琬沒有遭受聞致的“虐待”, 這才放心地回去看剛降生的外甥去了。

    明琬輕輕擱下肩上背著的藥箱, 雙膝并攏平緩呼吸,而后解釋道:“章似白的阿姐難產, 性命垂危, 我臨時跑了一趟?!?/br>
    以前聞致忘了她的生辰, 她仍舊記得當時是何滋味。此番聞致生辰,她雖并未許諾過對方什么,但見他久候路旁之時, 到底是有一丁點兒心虛的。

    她不是聞致,做不到那般理直氣壯。

    聞致轉過頭來看她。

    明琬以為他意圖問罪,已經做好了反駁的準備。誰知, 聞致只是平緩問道:“生出來了嗎?”

    明琬怔了怔,腹稿被盡數堵回腹中。愣了愣神,她頷首道:“母子平安?!?/br>
    “那很好?!甭勚碌?。頓了頓,他又說, “方才獨自在車上,見你與那姓章的往來談笑,我想了許多。阿琬可知我在想什么?”

    相識六年, 聞致第一次喚她“阿琬”,而非連名帶姓地叫喚。

    明琬心中大過詫異和不適應,以至于忘了回應,待她回過神來時,剛巧聽到聞致沉穩壓迫的嗓音傳來,低低道:“我在想,若是能將你鎖在身邊,只為我一人歡笑便好了?!?/br>
    明琬心臟驟然一緊。

    她望著聞致,似乎想從他晦暗深邃的雙眼中辨別這句話的真假,努力沉靜道:“可是你不能如此,若我成了籠中雀,是絕對不會再對囚禁我之人展露笑顏的?!?/br>
    “是,我不能。你早已知道我的弱處了,不是么?”聞致眼中的壓迫感消失了,落寞夾雜著許多看不懂的情愫,幽黑一片。

    聞言,明琬直白地告訴他:“聞致,我以后會有很多病人,或許還會有許多朋友?!?/br>
    但,只會有一個夫君。所以,別逼我,那樣只會讓我走得更遠。

    明琬緋唇微啟,終是將逾矩的心里話咽下,低聲道:“今夜之事乃是意外,原以為一個時辰能好,未曾想會耽擱如此長的時間……抱歉,讓你久等了?!?/br>
    聞致神色淡淡的,將自己身上的狐裘披風解下來,順手裹在了明琬的身上。

    “你無須向我道歉?!彼拷臅r候,身上有類似松枝積雪的清冷木香,垂眸像是說給自己聽,“有負于你的,是我?!?/br>
    明琬愣愣的,像是不認識般看他。

    聞致替她系好了狐裘披風的系帶,有些緊,扎的結亦是歪歪扭扭的,但很溫暖。明琬垂首間,借著車簾縫隙中漏進來的一線火光,方才發現自己的袖口和裙裾上沾了不少血,仿佛星星點點枯萎的紅梅,但已被厚實的披風遮得嚴嚴實實。

    不知何處在放煙花,砰砰砰響個沒停,車簾外的夜色也跟著紅紅紫紫。

    明琬撩開車簾看了眼,長安城市坊的圍墻很高,看不到煙花的形狀,只隱約看見東邊的天映得忽明忽暗,從遠處的笑鬧贊嘆聲來揣測,應是極美的。

    “誰家放煙火呢?放這么久?!泵麋灶欁缘?。

    “大概是……因為過節?!甭勚戮谷灰泊盍嗽?,隨即側首端坐,吩咐侍衛和車夫啟程。

    此時已經不早了,明琬問他要去哪兒,他道:“用膳?!?/br>
    那一瞬,煙火的光落在聞致的眼里,明滅難辨。

    明琬也是在很久以后才知曉,那晚城東畫橋邊的煙火,是聞致專門請人為她放的。

    若是沒有章家阿姐難產的意外,聞致會帶她去池邊璀璨的燈海下,看一場全長安最盛大、最美麗的煙火。

    晚膳到底沒吃成,過了戌時,酒樓打烊了。

    明琬多少有些慚愧,今天大過節又兼生辰,沒理由讓壽星公餓著肚子。于是明琬叫停了馬車,在宵食攤子上買了兩碗羊rou面,臥上荷包蛋,拉上聞致坐在半舊的桌凳上。

    明琬將清湯的羊rou面推在聞致面前,隨口說了幾句祝詞:“吃了這碗長壽面,祝聞大人山河同壽,官運亨通!事事遂愿,身心永??!”

    “事事遂愿……”他嘴角的弧度淡得幾乎看不見,與其說是笑,倒更像是嘲解,望向明琬平靜道,“若真能遂愿,便好了?!?/br>
    其實明琬能感覺到,聞致依舊是那個陰冷強勢的聞致,只是五年后的他學會了克制自己。他看似成了性子溫和的正常人,但其實,他只是在學著如何模仿一個正常人應有的樣子罷了。

    他的心中有結,和雁回山的過往無關,充斥著某種明琬暫時還未看透的偏執與不安。

    年后又下了一場小雪,明琬抽空校對了草藥圖經手稿,確定并無紕漏后,便決心去找太醫署的幾位老師及前輩引薦批注,爭取能將這本傾注了明承遠畢生心血的醫書刻印傳世。

    出門前,聞致喚住了她,問她要去何處。

    明琬撐著傘回身,望著他佇立在小雪中的身形,恍惚一瞬,而后清越道:“謁見太醫署的前輩,請求批準刻印此書?!?/br>
    青檐下,碎雪紛揚,聞致皺眉吩咐了小花幾句什么,而后穩步朝她走來,清冷道:“我亦要入宮,順道送你?!?/br>
    入了皇城承天門街,聞致依言送她去了太醫署門口。

    明琬走了幾步進門,回身看時,聞致依舊站在斜飛的碎雪中,直到確定她進了門,這才繼續朝翰林文華殿方向行去。

    太醫署的醫官們見了明琬送來的手稿,皆是大加贊賞,紛紛許諾會上書天子請求撥款刻印,為后世醫學謀福,新晉的太醫令更是當場表示愿意親自為此書作序。

    明琬很是開心,像是卸下一個重擔,又像是憑空造出一座高樓,輕松與驕傲具備,覺得阿爹和自己這數年的辛苦奔波皆是值了。

    回府后,她特意讓青杏和芍藥準備了瓜果香燭等物,告慰先父之靈。

    完成了一件大事,接下來的日子明琬都過得十分清閑,倒是聞致繁忙依舊,來府中稟告或是送信之人往來不絕,有時候明琬很是擔心書房中堆積成山的公文會壓垮聞致的身子。

    聞致偶爾提前處理了事務,便會來找明琬,有時是去看早春的紙鳶,有時是喝一盞茶。即便無話可說,他亦會遠遠地看上一眼,確定她安然在那,方轉身去忙自己的事情。

    經過近一月的診治,聞致復發的腿疾已基本無礙,日后的鞏固并不需要花費太多心思,日子太閑,明琬便會想方設法找些事做。

    有時,她會向聞致打聲招呼,去長安藥堂中坐診,聞致通常皺著眉,卻也只能同意。

    因為他最近的改變,明琬還驚訝了很長的一段時間,覺得聞致總算有些正常的人情味了。直到有一天她坐診時,幾個形容猥-瑣的地痞無賴見她年輕可欺,鬧著要她來治病,還是脫衣裳的那種。

    藥堂的伙計還未出手阻攔,幾個身形矯健的武夫不知從何處沖出來,幾個手刀便將鬧事的無賴給解決……而后又悄無聲息地隱匿在街市的攤位后、酒樓中,‘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那些武夫俱是寡言冷面,氣質十分熟悉,與聞府的侍衛如出一轍。明琬這才明白,原來聞致并沒有真的放手,而是一直派人盯著她的動向。

    不過這種程度,明琬倒是能理解的。只要聞致不打著“保護”的借口將她圈養在府中,只要還有商議的余地,那么各退一步,一切尚可接受。

    藥堂的對面有間茶舍,常有棋客對弈,文人觀戰,病人不多時,明琬也去湊過兩次熱鬧,一來二去竟也對棋局產生了些許興趣。

    得知明琬在學對弈,聞致便騰出夜晚的時間來,主動提出教明琬下棋。

    明琬猶豫了片刻,還是沒能抵住誘惑,頷首同意了。

    夜闌人靜,廂房的紗燈依舊明麗,明琬皺眉,抬手抓得鬢發微微凌亂,問聞致道:“接下來如何走?”

    “我的白子已切斷你后路,須得往這堵?!甭勚伦送χ?,修長有力的指節捻著一顆白玉棋子,點了點棋盤的下方角落。

    明琬恍然,忙落下黑子。

    “中央開花,逢方必點?!甭勚職舛ㄉ耖e,落子干脆迅速,還能分神提點她。

    明琬悟性算不得拔尖,無奈有個全長安最好的老師,學了一旬圍棋,竟也漸漸上了手,每夜與聞致對弈,一局往往要戰到子時,直到她撐不住睡著方罷休。

    每每在棋局中睡著,次日醒來卻必定是在臥榻之上。

    明琬自知不能每夜占據聞致休息的時辰,在過了幾把癮后興致稍退,便趁晚膳時對聞致道:“你素來勞累,卯時便要入宮上朝,晚上還是早些休息,不必來找我對弈。若我想過癮,自會找丁叔和青杏他們?!?/br>
    聞致夾菜的動作一頓,并未回應。

    誰知到了戌正,聞致依舊準時出現在明琬面前。

    他趕在明琬拒絕前開口,淡然道:“還有新的棋譜,可否想學?”

    明琬咽了咽嗓子,望著聞致灼灼深沉的目光,只得頹然妥協道:“好罷,僅此一次?!?/br>
    又是一夜子時,滿盤黑白棋子交錯,正殺到關鍵時刻,聞致卻是擱了白子,起身道:“今夜晚了,明日繼續?!?/br>
    說罷,他還真就走了。

    徒留明琬睜著枯槁的眼睛,撐額望著臨近收尾卻怎么也破不了的棋局,陷入抓耳撓腮的焦灼之中。

    對弈這種東西,是真的能讓人上癮的,尤其是殘局未破之時。

    第二日,明琬也沒去坐診,只喚了丁管事和閑賦在家的小花前來破昨夜棋局,誰知眾人激烈討論了小半日,皆是沒有結果。

    無奈,還是得去找聞致。

    于是,廂房的紗燈再次亮起。大多時候只有落子的清脆聲響,或是聞致低沉的講解點撥,但時辰就是如水般流逝,仿佛一眨眼就到了子時。

    等到明琬反應過來自己是要拒絕聞致夜訪對弈時,已經是十余日之后的事了。

    昨夜對弈到子時末,明琬迷迷糊糊睡著了,醒來后再去看,只見棋盤上白子險勝一目半。

    明琬不記得自己昨夜是何時勝的,亦不記得走了哪些棋,但對弈這么久第一次贏了聞致——

    贏了不可一世、運籌帷幄的聞首輔,心中亦是隱隱歡喜。

    小花正支起一條腿坐在雕欄之上,背靠著廊柱,幫階前繡春衫的青杏穿針引線,聽明琬說她勝了聞致,險些一個跟頭從雕欄上摔下來,瞪大眼睛問:“嫂子,你贏了聞致?”

    明琬哼著江南小曲兒頷首:“是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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