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
他本應該高興的:蛇哥既然沒有被抓,那么陸家也能平安無事。 可事實上,這條蛇比所有人想象中的還要狡兔三窟。 甚至,連他都不知道林學巍是怎么潛逃出來的:蛇哥到底借了何種力量,能逃脫警方的重重封鎖線? 只有一件事,陸華濤比誰都明白:蛇哥的勢力,已經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圍。 直到現在,林學巍都沒有聯系自己,好像他來無影去無蹤,都不需要跟陸家匯報。 也就是說:林學巍已經徹底背叛了陸家,他的一切行動,陸家都已經無法預料。 這種背叛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陸華濤并不清楚,他只是想到了第一次見到林學巍的場景:那個小小的孩子,分明只有十歲的年紀,他的眼神卻非常深邃,漆黑的仿佛兩道萬丈深淵。 他從這孩子身上看到了一種罕見的特質:少年老成。 孤兒院院長介紹道:“他叫林學巍,是我們院子里最聰明的孩子。陸總,您不妨試試看,他有過目不忘的能力!” 于是,他拿過一本《格林童話》,隨意翻開一頁,林學巍只看了三分鐘,就道:“我都會背了!我背給您聽!” 接著,孩子真的把一頁的內容全部背了出來,連一個字都沒有漏過。 他感到很驚訝,“孩子,你是怎么做到的?” “嗯……我的大腦里好像有個顯示屏,我只要看上幾遍,能把書上的內容,像是投影一樣全部記下來?!毙∧泻⒑茯湴恋?。 孤兒院里的孩子這么多,只有他天生擁有這么好的超級記憶力。別人都說:他是萬里挑一的天才兒童。 “不錯,很不錯,哈哈哈哈!” 當時,他開懷大笑起來。以為終于尋覓到了一條聰明的走狗。 后來,他就開始悉心培養這個叫林學巍的超級神童。陸家送他去上各種培訓班,還請名師輔導他的功課。 林學巍沒有辜負他的期盼:他十三歲進入了鼎大少年班,十四歲獲得了全省的奧賽冠軍。十五歲,他以本市理科狀元的成績,進入到了鼎大最前沿的計算機系進修。 一路輝煌的成就,伴隨著這個左腳殘疾的孩子,漸漸羽翼豐滿。 林學巍不再是孤兒院的小可憐,而是萬眾矚目的明日之星。 后來,林學巍大學畢業后,還去了哈佛大學深造,成為世界通訊領域的精英人才。 等他回國以后,陸家通過運作各種人脈關系,花了無數的錢來打點,才讓林學巍坐上了移動公司總工程師的位置。 十年的付出,陸家努力經營了這么多年,才培養出一個蛇哥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早就把林學巍當做了自己的第三個“兒子”。 他以為:林學巍總該惦記著陸家的好處,給陸家乖乖保駕護航一輩子。 可沒想到,他終究是養了一條毒蛇,離陸家漸行漸遠…… 陸華濤嘆息一聲,事情發展到眼下這個地步,養蛇被蛇咬,他有許多的愁悶無處訴說,也不知道該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 這時候,門外來了一輛車,是陸宸章匆匆忙忙回了家。 陸華濤眸色一沉,他踱到門口,等到大兒子一進門,他就厲聲呵斥道:“不是讓你在公司好好呆著嗎?為什么回來?!” “爸,林學巍沒有被警察抓到!”陸宸章迫不及待趕回來,特意跟父親分享這個消息,他喜上眉梢道:“警方只要沒有抓到蛇哥本人,陸家也就不會暴露!” “荒唐!”陸華濤狠狠訓斥道:“你懂什么?!你看到外面的黑色轎車沒有?警方的車已經在陸家周圍徘徊了兩天!他們只差找個借口攻進陸家!” 陸宸章卻毫不忌憚:“他們手上又沒有證據,能拿陸家怎么樣?” 陸華濤嘆息一聲,“……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更何況……林學巍做的一切,都真的和陸家有關?!鳖D了頓,他叮囑道:“你現在趕緊去公司,沒有我的同意,別再回家了!” 陸宸章有些不明白,“為什么不回家?”頓了頓,他看了一眼旁邊的保鏢,放心道:“爸,你看:阿華不是還在這里嗎?有他在,我看哪個不怕死的警察敢闖進來!” 陸華濤忽然心驚了下,他看了一眼兒子背后的保鏢,聲音都在顫抖:“阿華,我不是讓你跟著嘉然的嗎?你怎么現在回來了?” “小少爺不放心您,讓我跟過來看看?!?/br> 倪阿華非常恭敬道。他是陸家最忠心的保鏢,也是陸嘉然形影不離的跟班。這次陸宸章想回家報信,他也特意跟了來。 但陸華濤想到的不是這個,他是忽然發現自己忽略了一件事:當年,林學巍組建十二生肖的時候,曾經跟他討要過阿華—— “我的隊伍里面還缺個監工……老爺子,您小兒子身邊的保鏢阿華,是我從小信得過的伙伴,我要借用他一段時間?!?/br> 沒錯,阿華曾經是跟林學巍一個孤兒院出來的孩子。 那一年,他去孤兒院選拔人才,不光挑中了林學巍來栽培,還挑中了憨厚老實的倪阿華,讓他當小兒子的貼身保鏢。 八年前,當林學巍組建十二生肖的時候,阿華就是十二生肖中的“午馬”——負責幫他監視其余的生肖執行任務。 阿華不光深得林學巍的信賴,而且,他還是陸家的保鏢隊長。 想到這里,陸華濤的大腦里嗡嗡地作響。他老謀深算一輩子,卻在這個關鍵的節骨眼上,忽略了自家最不起眼的保鏢。 他還以為:阿華肯定對陸家百分百忠誠,畢竟,他是陸家孤兒院收養的孤兒。卻不曾想:最可怕的背叛,永遠來自內部。 “爸?您怎么了?” 陸宸章不明白:爸爸怎么一直盯著自己背后發呆? 他不禁轉過身去,但他的身子只轉到一半,心臟就傳來一陣劇痛。 鮮血淋漓,意識模糊起來,陸宸章的身形搖晃了一下,只聽到父親大喊了一聲“不!來人吶!快阻止他!”,叫聲中充滿了驚懼。 可是,門外的保鏢居然沒有一個人進來。 他們早就是阿華和蛇哥的人,誰還會去管一個窮途末路老爺子的死活? 陸宸章略一低頭,看到一把尖刀冒出了自己的前胸,他不敢置信地看著阿華,搞不清楚弟弟最忠誠的保鏢為何背叛。 只見阿華的手上沾滿了鮮血,臉上的表情,不再是一貫的溫順聽話。 陸華濤氣喘吁吁,他畢竟人老了,看著兒子被自家保鏢背后捅刀,他心如刀割,過度的悲痛之下,他哆哆嗦嗦地舉起手,“阿華,你……畜生!是陸家把你養大……” 陸華濤還沒說完,倪阿華突然雙目血紅,他叫了一句,“我殺死你這條老狗!” 接著,他就猛地撲上來,手中的第二刀,扎扎實實捅進了陸華濤的心臟位置。 頓時,陸華濤痛苦地大喊一聲,門外,陸家的保鏢還是沒有進來,他們全部裝聾作啞,裝作不知道里面發生的一切。 陸華濤這才知道大勢已去,他捂著胸口,鮮血從指縫中汩汩流出。 他艱難地抬起頭,望著自己親手選拔出來的心腹——倪阿華,一時間,許多的悲哀情緒涌上心頭。 他只是不明白:“為什么……你要背叛陸家?林學巍他……到底給了你們什么好處?! “不是蛇哥給了我們什么好處,我是替父報仇!” 倪阿華握著匕首,顫聲道:“陸華濤,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三十年前,你教唆了一群犯人偷渡前往非洲做黑工,當你陸家開采鉆石礦的免費勞動力!他們全部客死他鄉,一個人都沒有回來……那里面有個詐騙犯,叫倪世龍,你還記得這個名字嗎?!” 陸華濤睜大了眼睛。三十年前,他通過蛇頭公司,走私國內的黑勞工開采鉆石礦。死在那礦上的勞工足足有兩百多人,他當然不記得倪世龍這個名字。 他只是不敢置信,“你,你是……你是倪世龍的什么人?” “我就是倪世龍的親生兒子!”倪阿華的雙目血紅,他咬牙切齒地道:“我爸,當年因為詐騙走投無路,被你陸家騙了,先偷渡去了非洲,再被賣到了鉆石礦上做苦力,他客死他鄉……我才被送去了孤兒院!” ——陸家三十年前開始了“心腹培養”計劃。 陸華濤花了重金,在本省各地設立孤兒院,只收養無父無母的孤兒。 陸華濤抱著多收多好的念頭,并沒有仔細審查這些孩子的身家。只要是個孤兒,孤兒院都照收不誤。 就這樣,他,倪阿華,一個跟陸家有仇的孩子,居然進入了陸家孤兒院。 更諷刺的是:陸華濤只知道他們這些孤兒失去了雙親,沒有了依靠,長大只能聽命于陸家,卻懶得審查他們為何失去雙親。 這一條老狗就自以為是:無父無母的孤兒,甘心一輩子給他陸家當走狗! 聽到這里,陸華濤才明白發生了什么,他瞪大了眼睛,顫抖道:“你……你……” 倪阿華一步步逼近,他滿腔悲憤道:“不光是我,當年,你騙了200多個偷渡客當黑工!這些人最后都沒活下來,全部被你害死!他們的孩子都成了孤兒……” 三十年前,正是陸家開始投資鉆石礦,并且依靠著鉆石起家的開端。 但是陸家挖鉆石礦的第一桶金來自哪里呢?來自200多個葬身他鄉的勞工。 恰好三十年前,陸家開始在本省各地廣泛收集孤兒,并且選拔其中聰穎的孩子加以培養,開啟了后來的心腹計劃。 事情的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這批黑勞工留下來的孤兒,正好被陸家當作了孤兒來收養,阿華就是其中一員。 倪阿華冷冷道:“我父親三十年前去了非洲,再也沒了音訊,我祖母等不到他的回信,絕食而亡。我娘本以為:父親他不幸死在了偷渡的路上……” 頓了頓,他用沾滿獻血的匕首,指著陸華濤罵道:“直到十年前,蛇哥才告訴我說:是你陸家,先是欺騙他們偷渡非洲,再騙他們去鉆石礦上工作,還切斷了他們跟家人的往來……你就是我的殺父仇人!” 陸華濤三十年前害死了那么多的勞工,不光是他因此成了孤兒。 倪阿華指了指外面,大聲諷刺道:“還有外面這些保鏢,陸華濤……你可知道他們都是誰的兒子嗎?!其實他們都跟我一樣——都是被你害死的那些勞工的后代!” 陸家在國內的這支保鏢隊伍,正是倪阿華跟林學巍花了五年功夫,才建立起來的,人手全部經由倪阿華選拔。 陸嘉然平時只顧著做生意,卻不知道:他們在搞什么小動作—— 三十年前,陸家造下了殺孽。200多個黑勞工因他而客死他鄉,留下了100多個孩子,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這些孤兒都是本省人,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后來都被陸家孤兒院收養。 直到十年前,他們才從林學巍口中得知了父親之死的真相。 也是在林學巍的安排下,倪阿華逐步接管了陸家的保鏢隊伍。并且挑選出十幾個和他有著同樣遭遇的勞工后代,將他們也安排進了陸家工作…… 眼下,陸華濤怎么喊救命,都是沒有用的。 即使陸華濤喊破了喉嚨,都沒有任何保鏢會進來救他的! 因為,他們這些保鏢,并不是陸家的心腹,而是跟陸家有著血海深仇的勞工后代! 說到這里時,倪阿華的聲音嘶啞起來,“陸老狗,你強迫那些勞工日夜不停干活的時候,你叫人放狗咬逃跑的勞工的時候,你讓屬下把死去的勞工草草一埋的時候,你看事情敗露,干脆殺死剩下來的勞工的時候……你何曾想過:他們在家鄉的孤兒寡母,會是什么樣的遭遇?!” 兩行熱淚,順著臉頰滾滾而下。倪阿華把隱藏了三十年的仇恨,一口氣說了出來—— “我爸失去消息后,我媽一個鄉下女人,實在養不活我,她只好去做低賤的窯姐兒,出賣身子來養大我!后來,我媽身上得了臟病,村里人都唾棄她,是我親眼看著她在我面前腐壞……這都是被你陸華濤給害的!” 陸華濤頓時如遭雷擊,臉色頹然,他知道陸家的一切都完了。 他因為鉆石礦而謀害了名湖小區的人,卻沒想到從一開始,陸家因鉆石礦而造下的業障,會導致陸家最終走向滅亡。 看著倪阿華充滿仇恨的扭曲臉龐,陸華濤臉上的痛苦也越來越濃。 但他的后悔是無門的,陸家這些年造的孽實在是太多,早注定好了這樣的結局。 陸華濤只能蒼涼悲哀道:“自作孽,不可活……我……實在是遭了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