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想一想也是這個道理:林樹平只把這孩子當作訛錢的道具,他懶得給這孩子辦理戶口,這小孩居然一直是個“黑戶”。 林家已經沒有其他的近親在世。顏蕾只好打了幾個林家遠親的電話,但他們都說:“老林好像把那娃娃送去了孤兒院…名字?不記得!” 分明離最后的真相只有一步之遙,但是查案查到這里,他們再次失去了線索。 那個林家的孩子,他就像一根不起眼的野草,當他剛長大的時候,誰也沒有注意過他的存在。即便是每天都能看到他的叔叔阿姨們,也對他的遭遇漠不關心…… 三十年過去了,老人們依稀還記得他的故事,可沒人知道他的名字! 沒辦法,顏蕾只好再跑了一趟檔案室。翻閱了許久的資料,她才從一份船廠職工的下崗津貼文件中,找到了林樹平和林晚梅二人的資料,里面還附有一張大頭照。 從相貌上來說的話:這林晚梅年輕的時候確實長得很美,五官秀氣端莊。 顏蕾第一眼看過去,感覺似乎這張臉似乎有點熟悉?可她在哪里見過呢? 這時候,市局接待處傳來一陣喧囂聲,似乎有桌椅傾倒的聲音,她嚇了嚇,立即跑了過去,只見市局的接待室里一片凌亂不堪,茶水撒了一地,椅子都四腳朝天。 長桌前,一個氣宇軒昂的中年男子站了起來,他的臉色潮紅,語氣激動地亂噴唾沫星子:“我不要聽你們警察講廢話,我只想知道:到底是誰綁架了我兒子?!” 顏蕾這才認出來:來人是江秋池的父親江天璇! 看起來,江天璇比合影照片上老了許多,兩鬢也稀稀拉拉斑白了不少。 說起來,江天璇本是個對兒子漠不關心的父親。他們父子兩對立了十幾年。但這一次,兒子被綁架,江天璇的心理防線瞬間崩潰了。他不顧形象地嚷嚷道:“不管要我出多少錢都可以,只要能救回的兒子!” 林警官勸慰道,“江先生,我們也想早點解救出你家公子,警方一定會拼盡全力……” 頓了頓,江天璇顫抖地問道:“綁匪是不是要贖金?金額隨便開,只能我兒子能平平安安出來!要我掏多少錢都無所謂!” 在場所有警察都沒法回答這個問題。只有李隊長苦笑道,“這件事……難道是錢的問題嗎?” 誰不想早點抓到蛇哥呢? 所有人都知道:蛇哥肯定不缺錢。他光是籌謀兩次潰壩案,估計花費就得上千萬。 蛇哥要的是混亂,仇恨,血腥的無差別屠殺。 他是地獄里爬出來的修羅惡鬼,他要人間才是地獄。 誰,才能揭開那條蛇的真面目呢? 這時候,顏蕾忽然想到一件事來:江秋池曾經說過,“蛇哥和我家有經濟往來?!薄拔衣犆谏吒?,不僅是因為十二生肖……” 據她所知:江家的生意目前還全權掌握在江天璇的手上,江秋池才23歲,還沒到繼承家產的年紀。難道說:跟蛇哥有經濟往來的人,不是江秋池,其實是江天璇本人? 想到這里,她再看了看手中林晚梅的照片,于是走了過去,“江先生,我是專案組的顏警官。也是你兒子的朋友……我能單獨跟你說幾句話嗎?” 江天璇點了點頭,他也是病急亂投醫了,跟隨她出來以后,就懇求道:“顏警官,你有什么辦法幫我找到兒子嗎?” 她誠實道:“我現在還沒辦法。 ” 江天璇的臉色黯淡下去,一種名為后悔不及的痛苦,蔓延上他的每一道皺紋。 但,顏蕾把林晚梅的照片遞給了他看,道:“我們懷疑:綁架你兒子的人,和是這位女士的兒子有關系。她姓林,她的兒子今年應該有29歲大。這個人還應該和你家有生意上的往來……你認識這樣的人嗎?” 江天璇吃了一驚,他接過照片,仔細端詳著照片,其實只這一眼,他從林晚梅這張陌生的臉上,看出了一個人的影子來。 但這個人和他家之間并沒有生意關系。 可是,他的眉眼之間,確實很像照片上的林晚梅。 于是江天璇道:“這個女的,長的和小林他有點相似?!?/br> 小林? 顏蕾多問了一句:“哪個小林?” 江天璇道:“就是移動公司的總經理林學巍,他以前是全省的奧賽冠軍,也是我兒子高中的數學輔導老師,他經常來我家玩!” 第97章 確認 半個小時前,晚上九點整。 夜晚,西城區mod地段,一棟棟摩天大廈拔地而起,霓虹燈閃爍如群星薈萃,好像一把把利劍射向了蒼穹。 整個城市的意氣與風華都集中在了這個商業聚集區。高達300米的移動公司總部,毫無疑問是其中最璀璨的一座豐碑。 與此同時,公司頂層的某處,房梁“嗶啵!”一聲脆響,濺出一點火星四竄。 起初只是總經理辦公室的某個角落著了火,繼而這火光洶涌蔓延開來,飛竄上走廊,吞沒空無一人的第42層…… 樓下,值班處的服務人員正百無聊賴地上夜班。忽然間,樓外傳來了一陣驚呼——不斷有路人發現了移動大樓總部著了火,最頂層的窗戶開始往外冒著濃煙。 砰砰砰! ——接連傳來好幾聲爆裂聲。 公司頂樓的鋼化玻璃被熾烤到碎裂,地上下起了一陣灼熱的玻璃雨。 瞬息之間,火舌吞沒了高層的電梯井,滾滾濃煙蔓延到了大樓的每個角落。 “啊,頂層著火了!” “快打報警電話,消防電話!” “該死的!自動灑水裝置怎么沒啟動?!消防栓怎么打不開?!” “報告!中央控制室的火警失靈了,火勢已經蔓延到了主機房!” “快快,上滅火器!不能讓火勢蔓延到二十樓以下!消防員還有幾分鐘到?!” “最快也要十分鐘!” 移動總部大廳里,留守的工作人員頓時亂成一團。這火勢是從無人留守的第42層開始燃燒起來的,蔓延速度非常的快。頃刻就沖到了30層。 然而見鬼的是:無論他們怎么cao作,整棟大樓的防火警報全部失效,連自動灑水裝置都無法打開。好像整棟大廈都陷入了失控。 同一時刻,一道瘦削的身影走出了移動大樓。 路上,林學巍剝開一條口香糖,放在嘴里咀嚼起來,他的味覺很淡,只有這種刺激的薄荷味,才能讓他的味蕾有些知覺。 今天,他沒有戴那副老舊的厚底黑框眼鏡,臉上也干凈的很。夜沉如水,來自大樓頂層的熊熊火光,給他清俊的容顏鍍上一層灼熱的金輝,可照不亮他漆黑如夜的眼眸。 嚼完了口香糖,他冷漠地繼續走。收起了往日見人的微笑和諂媚。 這才是他真正的姿態,背后是熊熊燃燒的大火,而他就像是那個最與之無關的陌生人,漸漸遠離,臉上只余冰冷的沉默。 …… 九點十五分,今夜西城區的第二處著火點,在一處富人小區內。 深夜時分。林學巍回到屬于自己的別墅中——這個富人小區內住的都是社會名流,一如當年的名湖小區一樣,這里的每一套別墅都是千萬起步價。 而他五年前,就通過出賣幾項技術的專利權,賺到了夠買十套這樣別墅的錢。 按理說,他是個令人羨慕的成功者。三十歲不到的年紀里,幾項技術大獎傍身,身家數十億。人生如此,還有什么不該滿足的呢? 不。他很不滿足。 真正的成就不該在于物質,而是在于人的思想——最完美的犯罪才是最杰出的思想結晶。 他對生活本身的興趣,就如同這房間里的裝飾一樣稀少。這里一眼看上去,簡直像是一間毛坯房。 全家上下最顯眼的“家具”,當屬客廳里的一幅畫像。畫像的內容是佛祖割rou飼鷹,這是一個著名的佛教典故。 他曾經聽那個白衣少女說過這個故事: “……佛祖有一次外出的時候,看到一只老鷹在追捕一只鴿子,佛祖看到那鴿子體力不濟,快要死于老鷹爪下,于是起了慈悲心,伸手抓住了鴿子,將它藏在懷里面?!?/br> “那老鷹憤怒不已,責問佛祖既然不忍鴿子死去,難道忍心看他活活餓死嗎?!” “佛祖說:我不忍心傷害鴿子,也不能看著你活活餓死,罷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于是,佛祖割下自己的rou,喂給老鷹?!?/br> “也就是在那一刻,天地為之變色,真正的佛祖誕生了?!?/br> 十五年前,白薔薔笑著對他道:“小巍,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佛祖一心向善,才有天大的造化。你呀,以后也要做個好人?!?/br> 雖然說:這個故事耳熟能詳。但是從她口中說出來,就別有一番滋味。 他知道:白薔薔就是這樣善良卻愚蠢的“佛”——她的外婆曾經信佛,她受了外婆的影響,向往著做善事積善德。所以,她從很小開始,就積極投身于慈善事業。 而他,一個殘疾的孤兒,只不過是她慈善路上的一個“作品”而已——她自以為可以拯救他脫離黑暗。 但,他覺得佛經只是一部充滿謊言的書:這佛祖,難道真的在行善積德嗎? 他質問白薔薔:“你說佛祖救了這只老鷹以后,老鷹再去屠殺其余的鴿子,這算積善行德,還是再制造一場場的殺戮?” 白薔薔瞬間回答不上來了。 也是,她的小腦袋不會去研討這么復雜的道理。 她只是成天覺得自己是善女,卻未曾想明白:善與惡之間,往往只有一線之隔。 于是白薔薔跺了跺腳,跟他表達不滿:“林!學!??!我說什么,你難道就要杠什么嗎?” 他冷漠地解釋道:“薔薔,你只是沒搞明白一個問題: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是大自然的法則。老鷹要殺鴿子,是鴿子太弱了,弱者本該淘汰。佛祖救這只鴿子,他以為自己是施了善意,實際上,他只是在破壞這種自然的平衡?!?/br> 白薔薔不同意他的觀點:“就算是弱者,也有生存下來的權力。如果沒有這種真善美的道德感,那么,人和動物有什么區別呢?” “人和動物本來就無甚區別?!彼淅湟恍?,再質問她一個問題:“薔薔,你不是一直覺得:自己做了許多善事,救了很多人嗎?但如果說:你救的人當中,也有一只向往屠殺的老鷹,那你覺得:你救他的話,做的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白薔薔想了想,她有些不在乎道:“那些孤兒很可憐,只要我能幫他們走出困境,那他們長大之后也會變得很善良?!?/br> 他評價她:“你很幼稚?!?/br> 人心不是接受了善意,就會變的善良的。善良,只存在于部分人的心中。 如同他一般的人,是從罪惡的土壤中結出來的果實,怎么也無法心生光明——他們甚至是光明的對立面。只為了強弱勝負而存在。 頓了頓,白薔薔的大眼睛中都是疑惑,“小巍,我幫你走出那個孤兒院,難道這也做錯了嗎?” 錯了。 是的。 一切都錯了。 她以為自己是割rou飼鷹的佛祖。 其實,她沒有分辨是非善惡的能力,幫了不該幫的人。 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