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只有顏國華老同志嗅出了一絲不對勁的意味。 他想了想,終于發現那股不對的味道來自哪里:要知道,余肇飛不是普通人,他是互聯網大公司ceo的兒子,算是個很有地位的億萬富翁,不是一味逃跑的亡命之徒。 從他精心沖洗了物業倉庫的腳印來看,他是個做事非常細致的人,而且非常不希望給警方留下什么證物。 這樣一個生活富裕、愛好打靶的人,他肯定不想被關押進監獄,肯定會不顧一切地快速逃離法網,而不是坐一艘慢吞吞的游輪去日本逃亡。 而且就算是想從海關出逃,那么出了長江,最好的潛逃海域是最近的印度洋,而不是要跨越黃海去日本。 如果他犯傻去日本避難的話,那樣游輪要經過幾天幾夜的長途跋涉,軍艦完全可以在公海追擊上比哈爾號。 到時候,海警方面完全可以按照《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公海區域內,嫌疑人在哪國犯罪歸哪國管轄),進行跨國引渡。 所以說,余肇飛如果走海路去日本的話,那就是自投羅網,是主動把自己送到大炮口徑內。 這么個愚蠢的逃跑計劃,并不符合嫌疑人在槍擊案中給顏國華老同志留下的犯罪側寫印象——冷靜、狡猾、果敢、狂妄自大、并且高智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因此,顏國華得出了個結論:比哈爾號上的那個余肇飛,搞不好是個煙霧彈! 他連忙耳麥聯系閨女:“讓陳泊宇確定一下余肇飛到底在不在船上!” “爸爸,為什么這么說?” 顏蕾跑到了走廊上,爸爸的話著實把她嚇了一跳。 “理由我待會兒再告訴你,現在就聯系前方的陳泊宇,按照我的話跟他說!”顏國華老同志聞到了一股不祥的味道。 “好!” 顏蕾向來對爸爸的判斷信心十足,她連忙借用了一部衛星電話,打給了前方的陳泊宇,再把爸爸的話告訴他: “陳警官,事情不對勁——余肇飛選擇從黃海海域前往日本,中間的航線要經過三四天的時間,這么慢,海警船肯定能追上他,所以這其實是一條死路?!?/br> “從槍擊案可以判斷出來:他其實是個狡猾的兇手,只一心一意想逃脫法網?!?/br> “我懷疑,現在那個比哈爾號上的余肇飛并不是他本人!” “……” 衛星電話中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顏蕾有些著急,要真的是余肇飛搞了一出偷龍換鳳,那他很有可能從其他的方向潛逃出國! 沒想到,片刻之后,陳泊宇十分淡然地告訴她:“我知道那不是他?!?/br> 這下換成了是顏蕾愣住了,“你怎么知道的?” “比哈爾號上的余肇飛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堂哥余肇璟假扮的,騙過了海關的檢查人員?!?/br> 陳泊宇的語調有些溫柔。 昨晚他看過了余家所有人的資料,發現這兩位堂兄弟的長相十分相似。 而當比哈爾號出海關的時候,海關方面檢查到的護照是余肇飛的護照,所以,海關方面以為是余肇飛坐上了那艘船。 之后,重案組聯系到了海關,海關把監控錄像發給了他們。 從監控中可以看到:那個乘上比哈爾號的男子,確實和余肇飛長得極為相似。 但他們重案組掌握的資料不是嫌疑人的面目,而是身材。 之后,林警官所率領的科技小隊截圖了這段錄像中的余肇飛,對他進行了臀部的建模,并且和之前建立起來的嫌疑人屁股部分模型進行長寬厚和形狀比對。 由此,大家才確定了過海關的那個男子其實不是余肇飛,而是和他相貌極為相似的堂哥余肇璟。 有了這個判斷,陳泊宇就知道了余肇飛的全盤計劃:他想放出煙霧彈,讓堂哥余肇璟乘坐比哈爾號,引開警察的注意力,自己再從別的水路偷渡出國。 這和嫌疑人在槍擊案中使用的手法一樣,都是瞞天過海,故意干擾警方的視線。 由此,重案組更加確定了槍擊案的嫌疑人就是余肇飛! 陳泊宇干脆將計就計,他假裝率隊來黃海抓余肇飛。 實際上,真正抓捕余肇飛的另有其人。 只是他真的沒想到:顏蕾居然這么聰明,一下子就猜出了余肇飛其實不在那艘比哈爾號上。 不是夸張地贊美,他是打從心底佩服她的心細如發:“顏蕾,你是第一個看透了真相的人?!?/br> ……其實看透真相的人不是她,而是顏國華老同志。 親爸畢竟當了一輩子的刑警,什么狡猾的嫌疑人都抓過,這點眼力勁兒還是有的。 只是顏蕾還不明白:“那既然余肇飛本人不在比哈爾號上,那你叫來五艘海警船去那邊做什么?難道是表演給大眾看的嗎?” “不是表演給大眾看的,只是表演給余肇飛一個人看的?!?/br> “為什么?”顏蕾想不明白。 陳泊宇笑了笑,他發現自己喜歡跟她解釋這一切,于是娓娓道來:“今天早上,省廳公安就發現了:余肇飛是乘坐另一艘游輪出逃,路線是煙臺至韓國。他的身邊有十幾個保鏢,手上還有幾十支槍。我們警察如果強攻余肇飛的船,那么肯定傷亡不小?!?/br> 顏蕾想了想,腦子才轉過彎來,“所以你假裝讓海警去攻擊比哈爾號,讓余肇飛看到那一副畫面,讓他覺得警察都上了他的當找錯了船,讓他放松了警惕心。當余肇飛身邊沒有防備的時候,你們再一舉殲滅他的私人武裝?!” “沒錯?!?/br> 既然這個余肇飛這么自大,覺得自己可以把警察玩弄于掌心中,那他就要給他點顏色瞧瞧。 顏蕾想了想,又問道:“關于他的堂哥余肇璟,你們警方怎么看待?” 陳泊宇解釋道:“余肇璟就是陳凌輝的同班同學。我猜想,余肇璟說不定也是潰壩案的參與者之一?,F在,余肇璟掩護了弟弟出逃,應該是他吃準了警察抓不住他弟弟,就不能定他的罪?!?/br> 顏蕾了然,這伙人又想搞個“死無對證”。 如果眼前的余肇璟被抓住了,結果真兇余肇飛潛逃了,那么余肇璟的罪名也定不下來,這對堂兄弟玩的好一手瞞天過海??! 想到這里,顏蕾的牙齒不由得癢癢起來,這余家兄弟兩個真是太可惡!太狡猾了!他們把讀的書都用來耍陰謀了是吧?! 不過她更關心的是另一件事:“那你在抓余肇璟,誰負責抓余肇飛本人呢?” “是我父親負責抓他?!?/br> 說到“父親”兩個字,陳泊宇隱隱有些驕傲的口吻。 他的父親叫陳中良,是原市公安局局長、國家特級刑偵專家,也是他跟師兄周楌的導師。 老人家前幾年退休了,退休之前,他念念不忘的只有一件事:就是7.26水庫潰壩案發生在他的任上,卻因為洪水沖毀了所有的證據,變成了個無證之案。 八年前,當師兄坐在大堤上凝視著那滔滔江水時,是爸爸告訴了師兄:“這件事有蹊蹺?!薄爸軛?,你不要氣餒,你要振作起來,替你的家人討回一個公道?!薄拔颐髂昃鸵诵萘?,退休之后,我會讓你長期負責這個案子?!?/br> 真兇沒有抓到,老人家說,他死不瞑目。 所以,當前些日子抓到陳凌輝之后,他的父親就重新出山了,為了這個未了的心愿。 老人家本來想從陳凌輝身上審問出個突破口。無奈,沒有證據和證人,誰也撬不開陳凌輝的口。 陳凌輝死不認賬,他們只好去找其他的嫌疑人——也就是這次槍擊案的嫌疑人余肇飛,以及和陳凌輝是同班同學的余肇璟。 這次要抓捕余家兄弟,明里的指揮員是他,其實,真正的指揮員是他的父親陳中良。 也是父親定下了今天的抓捕方案:他負責牽頭,大張旗鼓地去黃海攔截比哈爾號。實際上,真正的特警小分隊靜悄悄潛伏進了另一艘船,去圍剿余肇飛的私人武裝。 他們父子兩個攜手共進,要爭取做到無傷亡就滅了余肇飛的保鏢隊。 這才是今天抓捕行動的真正面貌。 “……” 聽完了陳泊宇的解釋,顏蕾久久無語。 再看看前方的新聞報道,丫的,怪不得載歌載舞的一片,真夠熱鬧的啊。 ——他們父子兩個居然利用媒體在打煙霧彈,想給余肇飛造成錯覺,也耍了全國觀眾。 嘖嘖嘖。 陳家兩只狐貍。 顏蕾有些無語凝噎,想想吧,陳泊宇肯定是昨晚和他爸爸一起安排好了這個抓捕方案。 在他送她回去睡覺之后,他瞞過了所有人的眼線。 話說回來,暗搓搓聽到他們談話的顏國華老同志感覺到棋逢對手,笑瞇瞇道:“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位陳局長是個有意思的人。閨女,改天帶我去陳家見見這位同行?!?/br> 一只老狐貍還不夠,還來兩只老狐貍?! 顏蕾想求饒,爸爸您就放了我吧! 我已經被你們智商碾壓…… 嚶嚶嚶。 —— 與此同時,省廳刑偵部的另一間辦公室里。 一位小民警給一位老干部倒了一壺茶,而老干部正在寫著什么筆錄。 這里是公安廳重案組,外面無風無雨,太平寂靜,似乎連大馬路上的嘈雜聲都消失了。 這里的氛圍看起來比較輕松,和陳泊宇那邊相比,這個專案組甚至沒有大屏幕直播什么前線。 但小民警知道,這里的每一個人都在準備著一張羅網,誓要將那個槍擊案的歹徒抓捕到案。 尤其是陳中良老先生,一個退休返聘的原公安局局長。 據說,全省除了那件意外造成的潰壩案,就沒有陳中良老同志破不了的案子。 今日抓捕余肇飛,他才是真正的領導人。 時間已經過了下午一點,比哈爾號上余肇璟還沒露面,兩個歹徒都在盡量拖延時間。 而陳老同志的面前擺著一本筆記本,上面寫了三個人的名字:余肇璟、陳凌輝和余肇飛。 大標題是【7.26名湖水庫潰壩大案?!?/br> 作為刑偵專家,陳中良有個習慣,每次破了案,都要寫長長的一篇破案筆錄。 他的筆記本上密密麻麻都是各種破案的講解,唯獨在水庫潰壩大案這頁上,曾經是空白一片。 無證罪案! 無證之罪! 沒有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