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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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衡玉再細看,她發現湖面上一派平靜, 剛剛那些還在爭食的魚兒都已消失不見, 一切仿佛都是她的幻覺般。 閉上眼睛, 衡玉在腦海里不斷回想那副畫面, 一遍又一遍。 ——這位前輩隨意點化普通的魚, 竟能順利讓魚化龍成功。這是何等通天徹地的手段。 她的路走到極致, 也會是一種創造眾生、造化眾生之路。 在她想到這里的時候, 一道無形的屏障在她眼前慢慢破碎開。而她腰間別著的玉牌正在源源不斷提供傾慕值。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 衡玉慢慢睜開眼睛。她還身處在湖邊,神秘人依舊握著那根魚竿。 似乎是察覺到她清醒過來,神秘人將手中魚竿放下:“恭喜突破?!?/br> 衡玉眸中慢慢沉淀出笑意:“多謝前輩成全?!泵鼐掣艚^了雷劫,等她離開秘境度過雷劫,就是一名真正的元嬰期修士了。 “可惜你已有師承,不然我很想收你為弟子?!鄙衩厝溯p笑了下,笑聲一如既往空靈,“我的弟子們都很出色,一直在竭力繼承我的衣缽。唯獨創造萬物的能力,他們無人能領悟?!?/br> 衡玉心跳失率。 對方話里有幾層意思,一是他看出她擁有這種能力;二是他擁有這種能力,甚至更為成熟。 這位前輩,絕對不可能是合歡宗的人!她現在在哪里,難道從一開始她就不在沉溪秘境中嗎?那對方又是誰? 思及此,對方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偏偏這個答案過于駭人,于是衡玉繼續保持沉默。 “我只是抹意志罷了?!鄙衩厝藴芈暤?,“原不該出現在這里,但察覺到你的能力,故此前來一見?!?/br> 衡玉慢慢舒口氣:“前輩能指點我嗎?” “能指點你的,都已經指點了?!?/br> 他指的,是剛剛垂釣的場景。 “除了修煉?!焙庥裾f。 神秘人帶著些不染濁世的超然出塵,偏偏又溫和得令人生不出畏懼:“你覺得這世上有永遠正確的人嗎?” “沒有……即使是劍祖、陣祖這般先賢?!?/br> 神秘人似乎是聽出她話中的另一層意思,又笑了下:“但絕大多數時候,他們的話都是正確的。他們給出的解決思路,是窮盡漫長歲月探尋出來的。也許花上同樣漫長的時間,后人能找出不同的解決思路,但那耗的時間太長了?!?/br> 衡玉心尖一顫。 她心里慢慢升起一股缺失感,這種空蕩蕩的感覺讓她不由攥緊手邊的歸一劍。 ——漫長的時間嗎??蓻]有那么多時間留給了悟啊。 若他的情劫一直毫無進展,所有人都會逼他。 神秘人聲音柔和,帶著些寬慰與安撫:“不破不立。也許親眼去看看,你會有所決斷?!?/br> 他袖子一拂,衡玉發現她已身處于另一個時空。 她轉頭去看神秘人,卻發現他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留在原地的只有一片晶瑩剔透的菩提葉。 衡玉小心將菩提葉收起來,開始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古樸而大氣的建筑風格。 菩提樹參天生長。 白玉石臺階長長鋪了一路。 這是無定宗。 衡玉垂眼將手攥成拳頭,就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有些不對勁——她現在是虛影狀態。 剛剛那位前輩說,要她親眼去看看嗎? 衡玉邁步,沿著白玉石臺階一路走到盡頭,一個高大的殿宇映入衡玉視線。她遲疑片刻,還是走了進去。 大殿里,幾位元嬰期長老圍坐著,似乎是遇到什么難題,他們神情嚴肅皆無法展眉。衡玉走進來時并沒有驚動到任何人。 “道門的信徒還真是卑鄙無恥,居然在大肆傳播這樣的謠言!”一位穿著藍色僧袍的長老突然暴喝出聲,氣得臉色發脹。 “道門……道門的事稍后再議,若不是我們的佛子身有把柄,又如何會被這般流言蜚語攻訐。之前有著渡劫的說法擋著,現在明明有機會渡過劫難,卻是他自己不愿忘情!” “信徒那邊倒也罷了。宗門里,了悟的威望已是大不如前,不少弟子、長老,就連同修大慈大悲道的靜守老祖都對他頗有微詞,覺得他耽于劫難不能自拔,他又為何執迷不悟?!?/br> “唉。他是從不曾耽誤過修煉進度,但之前幾次情劫取得進展,他的修為都突飛猛進,若是一口氣度過情劫,怕是有望直沖到元嬰后期。到時再輔以天生佛骨,普通化神期邪魔壓根不是他的對手。我們這般執著,為的從不是個人私欲,而是佛門和蒼生,現在倒成了惡人一般?!庇袀€長老苦笑,臉上寫滿無奈。 “……圓蒼師兄閉關了,沒有圓蒼師兄擋著,長老這邊向了悟直接施壓如何。他在封印地閉塞太久了,也是時候聽聽旁人是如何評價他的?!?/br> “靜守老祖不日出關,他是了悟的師祖,就請靜守老祖多勸勸了悟吧?!?/br> 長老們七嘴八舌,各人有各人的說辭,但到最后都只有一個意思,那就是在指責了悟。 這些聲音繚繞在佛殿上,最后盡數被衡玉收入耳里。她抱著歸一劍,臉上布滿冰霜,薄怒染上眸里,那雙干干凈凈的眸子瞬間像是布滿烈焰一般。 再也沒辦法聽下去,衡玉猛地轉身,快步走出佛殿。就在她左腳剛邁過門檻時,她周遭的空間再度變得扭曲起來。下一刻,衡玉發現她來到無定宗藏經閣門前。 這時候接近傍晚,不少弟子結伴從藏經閣里走出來。 待到藏經閣前安靜下來時,漫天的紅霞已經迅速化成夜色,有人慢慢走上臺階,給藏經閣前掛著的燈籠點火。 燈籠亮起那一刻,火光落在他的臉上,將他那帶著幾分倦色的臉照得清清楚楚。 也許是因為有些疲倦,他不像記憶中那般緘默而溫柔。 現在的他顯得有幾分神圣而冷淡,雖還是溫和的,卻也帶著淡淡悲天憫人的疏離。 衡玉慢悠悠走下臺階,來到他的身邊,伸手去勾住他的尾指。 她只是一道虛像,兩人觸碰時,衡玉并沒有感應到他身體的絲毫溫度。 但就在她要將手移開時,了悟仿佛受驚般,另一只手沒拿穩火折子?;鹫圩拥袈涞桨子袷匕迳?,迅速熄滅,燈籠被風吹得一陣晃悠,里面的燭光便變得黯淡起來。 今夜沒有星月,于是周遭迅速變黑。 了悟側頭環視周圍,聲音有些許困惑:“為何會感應到洛主的氣息?!?/br> 衡玉微愣,笑:“真的嗎?”她抬手撫摸了悟的臉,就站在他的正前方,“這回感應到了嗎?”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了悟抬手, 用指背觸碰自己的頰側。 溫熱的觸感蔓延開來。 他似乎還有些困惑,于是便慢慢擰起眉。 衡玉知道他其實并沒發現自己的存在,只是不知為何他剛剛會感應到氣息。 她往后退開兩步,輕聲提醒:“別擰眉啊。你該繼續點燈籠了?!?/br> 了悟舒展眉心。 他看著自己剛剛點燃的燈籠已經被風吹滅, 便重新點燃火折子, 將面前這盞燈籠里的蠟燭點亮。從燭芯竄起的火苗穩定下來, 了悟朝下一盞燈籠走去。 一盞接著一盞。 燈籠如長河般照亮昏暗而寧靜的臺階。 了悟將他手上的火折子熄滅, 在白玉石臺階坐下,仰頭緊緊盯著天空。 衡玉坐到他身邊,仰頭觀望夜空,仔細瞧了半天,依舊沒找到任何一顆星星:“這夜空有什么好看的?!?/br> “今晚還是沒有星星?!绷宋虻吐曌哉Z,“這夜空看起來, 倒有幾分像是封印地的夜空了?!?/br> “你想回封印地了嗎?”衡玉側頭去看他,見他那漆黑的眼眸始終盯著天上,里面仿佛有暗潮在涌動, 她便湊過去摸他的睫毛, 似乎是想要將他的睫毛數量數得個清清楚楚, “那些長老和弟子,以及你的師祖, 是不是讓你為難了?圓蒼掌教閉關, 最會護著你、站在你這邊的人不在了, 你以后的處境怕是要愈發為難?!?/br> “冰魔祖已經成功將帝魔祖喚醒, 他們現在正在暗地蟄伏, 慢慢恢復實力。局勢變得太快, 師祖出關之后定然會讓貧僧通過玄佛鏡入封印地深處, 借著生死的考驗度過情劫。只是不知洛主要閉關到何時……”他的聲音有幾分悵惘, 融在冰涼的夜風之中,更顯得蕭瑟。 ——了悟師兄,我就在你身邊啊。 衡玉心下自語。 夜色漸深。 了悟枯坐片刻,起身離開這處臺階,慢慢趕回他的屋子。 他的屋子還是和衡玉記憶中一模一樣,外墻爬滿不知名的藤蔓,環境格外清幽。 了悟推開門后走進里面,點燃蠟燭,坐在桌案前翻閱經文。 他翻閱得很慢,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 衡玉湊過去瞧了幾眼,發現這是本梵文寫成的佛經。 她之前為了悟專門學過梵文,雖然不是很熟練,但簡單閱讀還是做得到的——佛經這一頁講的是玄佛鏡的功能。 玄佛鏡是佛祖成佛前制成的一件法寶。 它可以復制場景,讓佛門弟子在里面接受到生死的考驗。 那里面的考驗都極端兇險,唯有完成所有考驗才能夠從玄佛鏡里出來。 佛祖慈悲,但這件法寶卻沾染過數不清的佛門天驕的鮮血——再驚才絕艷,身為修士無法爭渡,無法成就長生大道,終是要魂歸天地。 “你師祖想用玄佛鏡助你突破情劫嗎?”衡玉低聲說。 她見了悟換了本佛經在輕聲誦讀,便稍稍遠離,免得打擾到他。 在屋子里靜靜站立片刻,衡玉走到他床榻邊,一眼就看到那被擺在枕邊的草蜻蜓和草蚱蜢。 除此之外,兩盆君子蘭、香爐里的雪松…… 這屋子的擺設,看起來就像是封印地里那間廂房的翻版。 衡玉回到他身邊,趴在桌面上靜靜看他。算著時間已過子時,她提醒道:“夜已經深,你該睡了?!?/br> 佛經恰好已經被翻到最后幾頁。 將手上這本佛經翻閱完,了悟輕輕合上書籍,將它放回到書架里,洗漱后上床平躺著。 墨色的帳子披散下來,衡玉鉆進帳子里,蹲在窗邊,湊近他耳畔輕聲說:“晚安?!?/br> “晚安?!绷宋蚱沉搜壅磉叺牟蒡唑?,蓋好被褥閉上眼睛。 衡玉無聲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