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其他事情上你不會欺騙我，唯獨這件事，你再怎么口口聲聲保證，最后都會淪為欺騙。

    了悟看著眼前那俏生生站立的女子，在心里回答。

    “快進來吧，傻站在外面干嘛呢！”衡玉見他站著不動，好像一根柱子般死死站在那里，抬手扣住他的手腕，把他拉進院子里，“要喝什么茶合歡花炮制的茶要不要？”

    說完，她自己先狡黠地笑起來：“還是算了，宗門的合歡花都有催情作用，讓佛子喝下多不好?！?/br>
    了悟望著她的目光始終帶著縱容。

    衡玉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她沒說話，只是取出一份茶具，動作嫻熟而優雅地泡茶。

    她泡茶的動作不快，卻很賞心悅目。

    “你不趕時間吧，如果不趕時間，我泡得慢一些?！?/br>
    “不趕時間?！绷宋蛘f。

    他坐著，安安靜靜看著她泡茶。

    等茶水泡好，衡玉把散發著氤氳霧氣的茶水倒進一個花朵形狀的杯子里，然后把杯子推到他面前。

    了悟兩只手一塊兒捧著杯子，卻沒喝。

    幻境里的茶水是不能碰的。

    衡玉好像也不在乎他喝沒喝茶水，泡好茶后興致勃勃問道：“之前讓你幫我尋的冰魄花，你找到了嗎？這回有沒有給我帶過來？對了，還有極光之晨?！彼昧饲米烂?，等著他回應。

    冰魄花，極品靈藥，直接服用可以增加突破元嬰期的三成可能性。

    極光之晨，可以制成延壽類丹藥。這修真界里，只要和‘延壽’沾邊的，都非常珍稀。

    聽到她這么理直氣壯問他要東西，了悟終于露出進入幻境以來的第一個笑容：“還沒找到?！?/br>
    “那你在笑什么?！焙庥褚灿X得好笑。

    “以后會努力為你找到的?！彼f的是現實中。

    衡玉搖頭，換了個話題:“那陪我下一盤棋吧。當初還是你教我下棋的，幾十年過去了，讓你看看我的棋藝有沒有進步?！?/br>
    “好?！?/br>
    試劍臺外。

    “已經過去大半個時辰了?！绷四钔蝗怀雎?，表情有些沮喪。

    “怎么了？”衡玉奇怪。

    “師兄還沒出來啊?！绷四钭チ俗ツ橆a，“我聽其他師兄說，了悟師兄當年可是創造了最短時間通過心境比試的記錄。他現在佛法更高深了，怎么通關的速度反而下降了?！?/br>
    嘟囔兩句，了念后知后覺意識到什么，鼓著臉頰盯著衡玉。

    衡玉手速飛快，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臉：“你這么盯著我干嘛?！?/br>
    了念被嚇了一大跳，連忙往后退開一大步：“沒什么，都是紅粉骷髏，師兄不會受到迷惑的?！?/br>
    衡玉笑了笑，也沒有心情再逗了念。

    之前說著不好奇，但現在，衡玉還是忍不住猜測起了悟在情門里會遇到怎樣的幻境。

    幻境內。

    黑色棋子落下，瞬間屠龍。

    “你輸了?！焙庥裾f。

    了悟指尖還捻著一枚白子，他有些走神，直到衡玉出聲提醒，才反應過來自己輸了。

    他不作聲，將手上那枚棋子丟回到棋盒里。

    衡玉捧著茶杯抿了口茶水：“怎么心不在焉的？你剛剛下棋狀態不太好?！?/br>
    了悟說：“在想些事情?！?/br>
    衡玉喝茶的動作一頓。

    她慢慢把茶杯放回到桌子上：“是不是要離開了……可你才剛到合歡宗不久，你我幾十年未見，多陪我幾日不好嗎？”

    她站起身，繞過石桌來到他面前，緊緊攥著他的一只手，微微俯下身與他對視，眼里帶著些懊惱。

    了悟望向她的眸光一如既往地幽深溫和。

    他用另一只空閑的手，為她理順垂落到耳側的長發。

    “如果真正的洛主要留貧僧，貧僧定會為她推遲行程，多在合歡宗停留一段時間，直到她先覺得不妥開口趕人?！?/br>
    “可你不是洛主，而夢終究是夢?！?/br>
    了悟的眼神逐漸變得堅定下來。

    他貪戀這一刻，但他的向佛之心從未動搖，不可能為一場幻境停留太久。

    而且，他不太喜歡自欺欺人，這會讓他恍惚分神。就像剛剛下棋時他總是集中不了注意力般。

    尤其是，真正的洛主正在外面等著他。

    “我要走了?！绷宋蛘f，同時從石凳上站起來。

    衡玉就站在他身邊，他這么突然站起來，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被拉到很近很近，近到幾乎相擁。

    然后，他真的伸出手，輕柔而克制地抱住她。

    “那天在試劍臺上，你突然抱住貧僧?！?/br>
    “時隔多日，這是貧僧的回應?！?/br>
    他輕聲說了句“抱歉”，掌間靈力涌動，有著熟悉容貌的幻象被靈力撕碎，周遭的一切場景同樣被靈力破開。

    情門，通過。

    試劍臺外。

    了念等得焦慮起來，實在站不住，就在原地走來走去繞圈子。

    “怎么回事，一個時辰過去了，師兄怎么還沒……”余光瞥見那道光幕掀起漣漪，隱約是有一個人從里面走出來，了念的聲音激動得險些變調，“是師兄出來了嗎！”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還沒來得及驚喜，就看到那從光幕里頭走出來的人穿著黑白學宮的宗服。

    “……??？”

    了念的神情僵住了。

    第一個通過心境比試的人怎么可能不是了悟師兄！

    “不是你師兄?！焙庥癜咽执钤谒绨蛏?，“別緊張，他會很快出來的?！?/br>
    他可是佛門之光，小小幻境不可能迷惑得住他。

    只可能是因為某些事情耽擱了。

    “嗯！”了念用力點頭。

    沒過多久，又有人從光幕里出來了。

    ——是劍宗修士。

    了念有些煩躁起來。

    衡玉也不由抿了抿唇。

    光幕掀起的漣漪剛剛平復下來，再次出現劇烈波動，然后，那個熟悉的人從里面走了出來。

    和裁判確定過名次后，了悟走到眾師弟面前，臉上帶著歉意：“這回似乎慢了些?！?/br>
    了念連忙搖頭：“師兄已經很厲害了?！?/br>
    其他師弟連聲附和。

    就連素來與了悟不合的了緣都放緩聲音，說：“你才剛突破結丹中期，能第三個從心境比試里出來還不夠強嗎。別向上一屆法會看齊，參加上一屆法會時你好歹也是筑基巔峰啊?！?/br>
    “對啊對啊?！绷四钛a充道，“師兄你現在還要度劫，心境沒能圓滿，這是特殊情況?！边@話說得，好像剛剛表現得十分焦慮的人不是他一樣。

    被師弟們這么安慰，了悟默默點頭。其實他并不看重名次，只是覺得辜負了他們的期待。

    但了悟也沒解釋什么，隔著人群，他與站在人群外的衡玉對視。

    衡玉一眨不眨地望著他，那雙眼里靈動得仿佛會說話，像是問他在看些什么。

    “比試已經結束，你們還要瞧熱鬧可以繼續留在這里，若是無事就先散去吧?！绷宋虺雎暤?。

    等圍著他的人差不多全部散開，了悟才走向衡玉。

    他指著最開始衡玉坐著曬太陽的那個地方：“我們過去坐著曬會兒太陽吧?！?/br>
    走到偏僻的角落，踏上階梯，了悟先行坐下：“稍等?！睆膬ξ锝渲咐锶〕鲆粔K蒲團，在距離他不近不遠的地方放下，“地上涼?！?/br>
    衡玉挽了挽裙擺，坐到蒲團上，一只手抱著膝蓋。

    這個地方空曠，風就格外猖狂，吹在身上有些發冷。了悟在儲物戒指里翻找，取出一件干凈的外袍，輕巧搭在衡玉的肩膀上：“還冷嗎？”

    “不冷了?！焙庥裾f，“把我喊到這里，是有什么事要告訴我嗎？”

    “洛主可能不好奇，但貧僧想把自己在幻境里遇到的場景告訴你?！绷宋蜃?，說，“貧僧在幻境里，到了你住的院子?！?/br>
    “我的院子？”衡玉錯愕。

    轉念一想，她私底下是向了悟介紹過她的院子景致的。

    他對此留有印象，幻境依照他的記憶構造出來的院子自然也和她的描述相差無幾。

    “按照時間線，那時應該是幾十年以后了。你在幻境里說——原本打算過去無定宗尋我，沒想到我先一步來到合歡宗見你?！?/br>
    衡玉愣神片刻，突然意識到了悟才取得心境第三名的原因——

    幻境編織了一場夢。

    他明知道那是夢，依舊為了那個可能性而暫時停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