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頁
“你自己說的,別后悔?!?/br> “誰怕誰啊,我告訴你我要拍照片的,誰慫了現在就認?!?/br> “你拍,我給裱出來,我們還缺一張結婚照呢?!?/br> 凌衍之低下頭,躲開他的目光,看著他們抵在一處的腿腳。之前他有衣服被O協的工作人員從家里送來,就丟在醫院里。收拾的人很沒有耐心,想必是從柜子里整個倒進來的;紅裙子也混在里頭,變得皺皺巴巴的,用一個巨大的、難看的編織袋裝成一團,送到醫院里。凌衍之當初離開這里時就沒想要帶著它,是有一刀兩斷的意思;這會兒被關在附屬醫院的研究中心里頭,為了能有替換衣服倒是翻出來了,都亂糟糟地堆在角落里。 這間屋子是臨時從觀察室就近改給他當做休息室的;只放了一張簡單的架子床。雖然有專門的值班室和輪休室,但因為只有他一個OMEGA的緣故,為了隱私和回避,大家還是照顧地讓他單人一間。凌衍之走向那凌亂的床鋪,散落的衣服像小山一樣堆在上面。他突然感覺一陣難堪,因為樊澍跟在他身后,視線從他脖頸處來回掃視著,好像覺得很好奇:凌衍之自知自己的家務活做得不怎么樣,但是也都還盡力,他總是曾盡力維持一個表面光鮮的模樣。而這間屋子不是表面,它像他如今黑暗混亂的內心,那些衣服是五顏六色又臟亂不堪的過往,從一個被人隨意收檢的大包張開的嘴里反嘔似地噴吐出來。 “你別看,你轉過去?!?/br> 樊澍應了聲,他又毫無意義地問:“那我要脫嗎?”當然也不必等答話,就開始脫自己身上已經掛了半截的襯衫,被汗透了的緊身背心被水漬洇成里外兩重顏色。他拽著脫下來,又把它團成一團,在背部的溝壑里胡亂地擦著,兩條漂亮的肌rou上映著一道道勛章般的傷疤,因為向上抬起的緣故遽向中間收緊,勒出一條深深的長壑。 凌衍之胡亂地翻找過去,卻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只是從書櫥玻璃上反射的影子看他的背影。這背影看起來陌生又熟悉:明明是看熟了的,可卻偏偏顯出一股陌生的性感,自己明明叫他不要看,可自己卻看得貪婪起來。 可樊澍突然轉回來了,他們的視線一并撞在玻璃上。他幾乎精赤著,只穿著一條底褲?!斑€沒找到?”他問,他聽起來是期待的,似乎并不含有某種別的意味。凌衍之罕見地手足無措了,他跪在床沿上,跪在服裝的染料綻開的一大叢五彩斑斕的色彩當中,像它們匯聚的一個純白的光點?!澳恪矚g什么顏色?” 樊澍被問住了,他想了想,發現自己竟然似乎是第一次想這個問題。一個純正的男子漢要喜歡的顏色是統一的。堅定的ALPHA要喜歡的顏色也是統一的。一個軍人要喜歡的顏色更是統一的。還有更多身份的時候,甚至沒有選擇權。他突然發現,他嘗試著那些隱形的身份就像嘗試著不同的顏色,尋找著生存的邊界。他的視線落在那件皺巴巴的紅裙子上。當凌衍之把它拿起來時,他甚至感覺到自己呼吸一窒,下腹收緊?!啊摇梢詥??……” “可以呀,這件腰是松緊的……可能拉不上去,……你等一下,穿這個要先穿BRA的……” 他也跪進那片色彩當中。床墊軟得過分,往下深深地一陷,所有的顏色都漫上來。凌衍之找出一套黑色的蕾絲邊內衣,上面是半透明的,底下也是半透明的:大學時代喜歡的東西,年輕張狂又幼稚,用這種辦法咄咄逼人。樊澍拿在手上卻不知道該怎么穿,像個玩具一樣乖巧地在指揮下抬胳膊抬手,任憑凌衍之調整吊帶,聚攏胸肌,最后幾乎撲在懷里,雙臂環過整個脊柱,繞到背后去扣住交叉的鎖鉤。久經鍛煉的ALPHA的身材讓那彈力絲緞繃得筆直,只要少許用手往中間擠壓,居然也勒出一道令人艷羨的深溝出來。 然后是那薄如蟬翼的丁字形褲?!安恍?,我會把它扯壞的?!薄皼]事,反正我也不穿這件了……”“……裝得下嗎?”“你大很自豪哦?小看彈力氨綸嗎?”爭執間現有的土氣款式被一把扯下,從里頭彈出來已經硬得不行;樊澍一下子用手心擋住凌衍之的眼,把他的腦袋撇向另一邊?!拔掖?,我穿不行嗎,你別盯著,盯著我要忍不住……”凌衍之就配合地轉過頭去,“誰要看了?”但他眼睫毛刷在手心里,一眨眨地才沒有閉上,柔軟邊緣一直往反方向在轉。透過掌心的縫隙里看過去皮膚的邊緣原來也是紅色的,男人囫圇著三兩下穿上了,細小的布料緊繃繃地劃過肌rou分明的大腿,等好容易包裹住了位置,容納下了體積,頭尖那一塊透明的網里吐出蛛絲般的黏膩銀線,構筑成捕獲的漫長陷阱。 最后,那片紅色被舉起,從頭頂朝他落下來。布料是一種絲涼的柔軟,是男性服裝從未有過的新奇觸感。鑲嵌著花邊的領口原來沒有看上去那樣柔和,倒像是細細的牙齒那樣嚙咬著皮膚,隨著動作不安分地磨來磨去。后背是扣不上的,于是敞開了一整片蜜色的皮膚,讓肩帶交叉的形狀整個露出來,爛紅的軟邊向兩側翻卷,一直延續到腰窩的深處。 原來是這樣一種感覺。那顏色秾麗地在耳畔隆隆地響,如烈酒,如戰歌。裙邊灑下來了,在所有的顏色之上鋪成一個整圓。他的衣服上有他的氣味,他的氣味里有他的領地。穿上它就像穿上了他的過往,樊澍突然感到自己穿越了時空,和那個穿著紅裙的孤身對抗世界的少年對視,他的血液和心跳都在自己體內沸騰,無數無法言說的酸澀漫過喉頭向眼前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