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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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是當時的娘娘,為了殿下,十幾歲剛剛大婚的年紀,就已經頂著太子妃身份,一點點的開始料理宮務。 如今雖然陛下登基,大皇子與貴妃一黨皆已伏誅,皇后娘娘成了太后,再不必像從前一樣委屈,但是被貴妃壓了這么久,從來沒有理過事的太后,也并沒有出面的意思,從榮貴妃一黨里奪出的權柄,也仍舊是順理成章的移到了當今皇后的手里。 太后娘娘,則是當真安心做一個諸事不理,只管享樂的富貴閑人。 居移氣,養移體,在這樣的娘娘面前,對方便是再隨意和氣,尋常人也不可能當真全然放松, 好在蘇磬音也說的沒錯,她所有的緊張,都是在事前的,當真到了眼前,她便也迅速冷靜了下來,言行之間規矩有禮,進退得當,沒有露出一絲患得患失、緊張無措的模樣。 只為著這個,娘娘眼中便露出幾分滿意的神色來,她也并不著急,只是叫他們夫妻都坐下,又叫宮人上了茶果點心,溫柔道:“來,都嘗嘗宮里的手藝,如今不是從前了,試試哪樣好,喜歡什么,嫂子叫人多給你們備著帶回去?!?/br> 兩個都是規矩應了,才剛謝了座,連茶盞都還沒來得及端,外頭便又疾步進來一個低著頭的宮人,在門外屈膝跪著:“稟娘娘,陛下口諭,召齊將軍速速回去?!?/br> 陛下是知道他來娘娘處的,這口諭傳的這般急,顯然是當真有大事。 娘娘也微微正了面色:“既是陛下吩咐,我便也不留你了,快去罷,放心,弟妹有我照應,” 齊茂行聞言,便也果然起身又行一禮,只最后瞧了蘇磬音一眼,得了她一個“沒事,不要擔心我”的眼神,便毫不耽擱的疾步而去。 剩下蘇磬音在殿內,小心謹慎的陪著說了一盞茶的功夫的話。 娘娘也只是問了問從前她與蘇太傅在一處時,祖孫兩個的相處情形,便略微往后靠了些,叫人去請兩位公主過來。 這便是她這廂已經有意,要看幾位公主的意思了。 蘇磬音心下一動,卻也仍舊撐得住,面色平靜,不卑不亢的對著來的公主們相互見了禮。 事情進展的很順利,三公主沒有到,只有娘娘親出的大公主,與生母早喪的二公主過來與她見了一遭。 果然如齊茂行說的一樣,大公主聰慧懂事,只是問了她幾個書本上的疑惑,都一一得了詳盡生動的解答,在這之后,便都表現的十分客氣有禮,一看就是蘇磬音最熟悉的乖乖女好學生。 至于二公主,果然是個不愛說話的內向小姑娘,跟在大公主身后一聲不吭,娘娘溫聲勉勵了兩回,她才低著頭,極小聲的說了一句她剛剛學字,有的字,不論怎么練,都覺著寫不好。 這簡直是送上門了一般! 蘇磬音學的最好的,原本就是書畫一道,聞言之后,她在娘娘的同意下,請來了筆墨紙硯,請了二公主寫幾個字出來。 內向羞澀的孩子,便更需要鼓勵,蘇磬音等著二公主寫罷,便只格外真誠的溫聲夸贊道:“公主這樣的歲數,這字寫得已是十分不錯了,只是公主歲數小,手腕力氣小了些,往后力氣大了就都好了,還有這一撇,寫得也太小心了些……” 說著,她也自個上手寫了同樣的字,為二公主示意。 這一手好書法,果然得來的滿堂贊譽,二公主一直羞澀的眼神都亮了起來,大公主與娘娘不愧是親生的母女,也是都露出了十分相似的滿意神色。 再往后的氛圍便越發的和諧了起來,娘娘在兩位公主面前,自然更加和善慈愛。 幾個人一道坐了一會兒,等到下頭有內官來稟報宮務,蘇磬音便識趣的起身告了退,娘娘也未多留,只是叫她往后常來遞牌子,最后又叫兩位公主送了她出來。 這個吩咐所代表的含義就已經很是明顯了。 在坤德宮中時還好些,蘇磬音還能撐得住面上平靜,等到出了宮門,到了外頭宮道上,她從方才的認真緊張里走出來,整個人便仿佛都輕松了起來,胸膛里像是飄著一朵云,輕飄飄的,腳步都露出了幾分雀躍與輕快。 不光如此,快出宮時,蘇磬音還在宮門外看到了等著她的齊茂行:“想著你快出來了,特意在這兒等著,果然遇著了?!?/br> 蘇磬音其實并不是一個藏不住事的輕浮人,在事情沒有真正塵埃落定前,她甚至都并不喜歡與人多提,將大話說在前頭,因為擔心萬一不成,實在是太過丟人。 但是因為是齊二,在最親近喜愛的人面前,蘇磬音便也忍不住的作出了與她原本性格不同的舉動。 她笑出了面頰上的梨渦與他分享自己的喜悅:“齊二,你知道嗎,我方才在娘娘宮里……”。 “我覺得,娘娘與公主,都很滿意我,這事能成的幾率真的很大!” 齊茂行一直都靜靜的聽著,果然也是發自內心的為她的歡喜而歡喜:“我原本就說了你一定能行?!?/br> 蘇磬音高興的面頰緋紅,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并沒有,還沒有定下呢,娘娘也只見了我一個,說不得之后還會有更優秀的人呢?!?/br> 說到這兒,蘇磬音也想到了什么:“對了,只顧著說我,你方才被急召去是怎么呢?沒有出什么事吧?” “磬音,我……” 齊茂行欲言又止,面上便露出幾分遲疑。 蘇磬音回過神來,便也發覺了他面上隱隱的不對勁,一時間也冷靜下來,認真關心道:“怎么了,是差事上的為難?啊,是不是不能亂說的?對不住,我不該問?!?/br> 齊茂行便在這關懷里忽的扭過了頭去,沉聲道:“并不是,沒什么不能說的,陛下方才召我,是因邊關傳來急報,戎狄犯境,暗算重傷了楊大將軍?!?/br> “大將軍年事已高,受了這一次傷,一個不好,只怕會有性命之危?!?/br> 蘇磬音微微驚呼了一聲,她聽齊茂行說過這位大將軍,乃是與趙王爺齊名的楊老將軍的親子,開朝之后,便一直為國守關。 齊茂行受過楊老將軍的幾日教導,楊大將軍,稱得上是他的半個師兄,齊二從軍時,就是投在這位大將軍的賬下,每每提起,都是十分的尊敬仰慕。 因著這個,蘇磬音的心下一正,擔心齊二會心下難過,便想要好好關心安慰他。 只是話還為開口,她便忽的從齊茂行遲疑的神色里忽的察覺到了什么。 她的面前一變,好似已經隱隱察覺到了什么,卻并不愿承認:“那,你……” “原以為不會這么快,未料到……” 說到這兒,齊茂行頓了頓,深吸口氣,終于說出了口:“陛下已經決意動兵?!?/br> “磬音,我要領兵出征了?!?/br> 第114章 “磬音, 我要領兵出征了?!?/br> 分明已經提前預料到了,但是當真聽到這話的一瞬間,蘇磬音還是覺著心下一顫, 領兵、出征、與戎狄…… 齊二, 要上戰場了。 方才還輕飄飄的心情, 一瞬間從云端掉了下來, 落地之后,仍舊在繼續往谷底下墜, 五臟肺腑像是被生生抓在了半空, 連呼吸都有些凝滯。 “要,要去多久?何時回來?” 蘇磬音驚詫的發現自己的聲音居然還算平靜,一點沒有驚慌失措,活像齊二要去的不是要命的戰場, 只不過是正常出個差似的。 齊茂行卻仍舊發覺了她的不對, 他的眸光澄澈, 聲音格外的溫和專注:“我不知道,磬音,邊疆情形瞬息萬變, 陛下早就有意討狄, 既已出兵, 總要有個結果才罷?!?/br> 哦,那就是沒有固定期限,幾個月到幾年,都有可能…至多兩三年?應該不會更久,便是沒能分出一個勝敗結果,糧草國庫也跟不上的,陛下看著就是賢明之君, 不會不顧民生窮兵黷武…… 蘇磬音覺著自己簡直像是有些分離了,一面是滿心的空落落,另一面,卻又能剝離似的,冷靜思量這些分析可能。 半晌,她咬了咬唇,垂下來,終于還是低聲開口問了一句:“是不是,會很危險?” 剛一出口,蘇磬音便也知道了,自己這簡直是一句廢話。 怎么會不危險?楊大將軍那還是軍神楊老將軍從小教大的,最看重的親兒子,齊二只不過是因為殿下的面子,得以在老將軍門下受了一段時間教誨罷了,說是正經弟子都勉強了些。 連齊二這般尊敬的楊大將軍都遭了暗算重傷,難不成他能比大將軍更厲害? 一念及此,蘇磬音便又不愿再提這個話頭,她搖搖頭,只重新道:“何時動身?” 果然,這樣的明確的問題,齊茂行回答起來,便顯得十分干脆:“我領五千精兵,三日后先行動身,大軍隨后?!?/br> 蘇磬音微微吸了一口氣,只剩三日…… 齊茂行便也低了頭:“對不住,其實邊關月前就有軍報了,我也瞧出了陛下的意思,只是我原本想著,是慢慢與你說,沒料到,竟是這般匆促?!?/br> “這有什么對不住的?!甭牭竭@兒,蘇磬音卻忽的打斷了她。 她甚至還在面露出了一絲笑意來:“你自小習武,寒暑不避,這么多年的辛苦,終于到了今日,我也為你高興。匆促也是匆促了些,可是軍令如山,哪里有那么富裕的?” 蘇磬音伸了手,半道上卻反應過來,生生按下了想要啃指甲的壞習慣,轉而移到發間按了按鬢角:“只剩三日了,時間的確緊張,最幾日,你是不是也忙的很?我一會兒回去,就為你準備行禮,你不要擔心?!?/br> 自己從前有志教書育人時,齊二為她鋪前路,解隱憂,給予她的是全然的幫助與支持。 如今換了齊二,習武從軍,軍功開府,這是他的志向與選擇,她便是不能幫上什么忙,最少也不應該拖后腿,不能叫他在這個時候,還再分心記掛她。 齊茂行的眸光閃爍,似乎還有千言萬語,但是這人來人往的宮門口,實在不是說話的好時機,加之蘇磬音確實說的沒錯,三日后就要動身,糧草點兵、受旨意領兵符,還有下頭兵部戶部種種瑣碎,只是三日功夫,也確實沒有耽擱的時間。 “你先回家,這三日我不在宮中當值了,等晚些我回去,咱們再說話?!?/br> 不得已,齊茂行最后也只能這般匆匆叮囑了一句,瞧著她出門上了馬車,便也轉身上馬,匆匆而去。 —————— 等到齊茂行回到德音堂時,果然就已是夜幕深深,可是主屋內卻還是點的燈火通明。 蘇磬音正帶著三個丫鬟,在寢室內忙的團團轉,一旁的羅漢榻上,散亂的擺著剛收拾了一半的行囊。 她回來之后,就已經換下了在宮里的一身正裝,換了一身輕便的單衣,顯然也沐浴過,頭發松松的編了辮子垂在腦后,還泛著些濕意。 看到齊茂行后,蘇磬音放下手里的針線,起身迎了上來:“辛苦了,隔間備了熱水,一路回來,先去洗漱沐浴罷,我收拾收拾,等你回來,咱們便早些歇息?!?/br> 雖已過了夏日,但秋老虎仍舊厲害,尤其如齊茂行這般一路快馬回來,難免要出一身大汗,再沾染了路上的土塵,便是不如齊茂行這般講究的,回來也是先洗一洗才會舒服。 雖然奔波了一整日,但是齊茂行的精神卻還不錯。 尤其是看到蘇磬音后,他眸光熠熠,滿面都帶著光亮,只是不愿叫一路風塵污了她,聞言答應著,便飛快的去了隔間沐浴。 回來之后,果然屋內幾個丫鬟都已經不在了,只是蘇磬音一個,在寢室里留了幾盞半明半暗的燭火,還在燈光下,縫著什么。 因要準備歇息,她外頭的衣裳也脫了,只是一層格外輕薄的半臂中衣,松松的穿在身上,露著兩只白皙嫩滑的小臂,腳下也只是半趿著繡鞋,赤足一半都露在外頭,朦朧的燈下,淑人似月,美得畫中人一般。 “磬音?!?/br> 看到這樣的夫人,齊茂行上前幾步,唯恐驚動了什么似的,連聲音都輕了許多:“這么晚了,還在忙什么?當心傷了眼睛?!?/br> 蘇磬音聞言抬頭,便也對他柔柔的笑了起來。 她不知道從哪里看到過,貼身穿著細滑的綢緞的話,可以減少戰場上刀劍流矢的傷害。 雖然不知真假,但是她回來之后,還是決定找了最上等結實的絲綢,打算為齊二做幾身里衣。 但她現在卻并沒有與他解釋,只將手上的料子放到了一旁,便又開口道:“洗完了?頭發是不是還沒干,拿一塊干布子來,我再給你擦擦?!?/br> 齊二湊了過來,卻并不叫她動身,只是自個隨意擰著,便與她帶了些歉意道:“是不是叫你擔心了,你放心,我不會……” 可蘇磬音卻不愿與他糾結這個,聞言只是搖頭笑著,轉開了話頭:“我回來就也想起來了,你之前剛剛站起來的,一直不愿意與我好好談,只說著再等些日子,是不是……就是在等著去從軍出征去?” 齊茂行沉默了一會兒,老老實實的認了下來:“是,那時你還想與我和離,我不愿意和離,可是當真如你說的一般,只是憑著身份就是不許,我也不會看你不快活?!?/br> “我想著,再看你些日子,等到臨走時,再好好求你,說不得,你看在我快走的份上,會心軟些呢?” 蘇磬音這會兒再聽著這話,就覺著有些好笑,只是嗔了他一眼,故意道:“你那時,是打算怎么求我?” 散披著頭發、便越發顯得唇紅齒白,滿面純浪的少年郎,對著她微微彎了嘴角,聲音低沉:“我想說,叫你莫要怕,不管旁人如何,可我在你面前,卻只是你手里的風箏,不論飛的再遠再高,外頭瞧著再風光,可我也只想叫你拽著,你若是不要我,將線剪斷了,那風箏就也廢了?!?/br> 分明該是甜蜜蜜的情話,但或許是因為齊茂行說的太過真摯與純粹,不見一絲哄騙輕浮,落在蘇磬音的耳里,反而無端生出幾分酸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