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蘊之和他大致說了下劉陽、謝非的狀況。末了道：“來武漢之前，我和他倆在帝都吃了個飯?！?/br>
    顧炎生問：“你為什么會來這里?！?/br>
    溫蘊之將前因后果解釋了一番。顧炎生聽完后說：“你父母知道你在這當志愿者嗎？”他想，她父母肯定不同意她以身犯險當志愿者。

    溫蘊之頓了下，“不知道?！彼赣H倒還好說，母親若是知道她在醫院當志愿者，血壓得急速上升。

    顧炎生沉吟片刻，“做完這個月，你就回去吧?！彪m然疫情逐漸好轉，但整體形勢并不客觀。他不想她在這冒險。

    溫蘊之蹙起秀眉：“這里還需要人手，我不回去?！?/br>
    顧炎生無言。她還是和曾經一樣喜歡“多管閑事”。

    想起沖在一線的醫護人員，溫蘊之繼續說：“你們已經夠幸苦的了。多一個人幫忙總歸好點?！?/br>
    顧炎生理性道：“我們和你不一樣。你沒那個工作職責?！?/br>
    溫蘊之挑眉:“你還職業歧視了？”

    給他扣“職業歧視”這么一大頂帽子，顧炎生心中失笑，面上如常：“你發善心的前提是，別將自己置于危險之地?！?/br>
    溫蘊之將筷子擱下，好整以暇道：“顧炎生，我發現你這個人‘表里不一’?！?/br>
    顧炎生挑起半邊眉，聽見她繼續說：“你的語言很理性，行動很感性。如果你真是這么理性的人，就不會來這了?！?/br>
    他嘴硬：“我說了是職業要求?！?/br>
    溫蘊之繼續和他爭辯：“據我所知，是你主動申請跟隨醫療大隊支援武漢?！?/br>
    這一點是今天中午楊青果告訴她的。前者直夸顧炎生善良勇敢。明明善良勇敢的男醫生不止他一個，但因為他英俊非凡，學歷漂亮，那份善良勇敢似乎就顯得珍貴了些。果然人類的本質是雙標，且喜歡帥哥是天下所有女人的共同愛好。

    這下顧炎生無言以對。心想她嘴上功夫還是那么不甘落下風。

    溫蘊之看他。她以為再見時二人會陌生尷尬，熟料比她想象中的自然。

    “顧炎生?！彼八?。

    他抬眸看她。溫蘊之抿了抿唇，面頰氤氳著幾不可察的紅暈?！拔椰F在特別開心，我報名參加當這家醫院的志愿者?！?/br>
    他聽見她輕柔地說：“因為這件事，讓我見到了你?！?/br>
    他大腦有一瞬間停止思考，舉著筷子的手指攥緊，她這話是什么意思？

    說完那些話，溫蘊之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但怎么辦呢，她今天好像變得更喜歡顧炎生了。

    看著他一如既往深邃迷人的眼睛，她總會想起：當初拉著她奔跑在塑膠跑道的顧炎生；將欺負她的人揍到頭破血流的顧炎生；背著她下山、耳朵泛紅的顧炎生；趕著去見她卻躺在血泊里的顧炎生。

    還有好多個她不知道的在某個角落別扭沉默、暗自難過的顧炎生。

    而現在的他，成長成了一個很好的模樣。就像當初她期許的，前程似錦，萬事安平。

    “吃魚?！彼{整呼吸，任由心跳加速?？焖儆霉陫A了塊鮮嫩的魚rou放進她碗里，舉著筷子的手有些抖。

    他動作略笨拙而緊張，溫蘊之心中失笑，她從前怎么沒發現顧炎生這么可愛。

    作者有話要說：　　他倆現在都比較含蓄，后面好了，會開放點╮(￣▽￣")╭

    第34章

    溫蘊之外祖父一家有親戚在武漢相關政府機構工作, 她在當地做志愿的事，看見志愿者名單照片的親戚告訴了她遠在新加坡的父母。

    和顧炎生在醫院食堂用餐的第二天，她接到了顧婉儀的電話。

    “溫蘊之你趕緊給我離開醫院！”素來高貴優雅的顧婉儀失去表情管理：“去那里做事，你嫌命長是不是？ ”

    溫蘊之面頰閃過薄怒, 控制住脾氣說：“您現在在氣頭上, 說話不理智, 我不想跟您爭?！?/br>
    顧婉儀火氣持續上漲：“我不理智？你只身冒險是哪門子的理智？你覺得自己現在的行為特高尚是嗎？我告訴你溫蘊之，我跟你爸爸養你這么大, 不是讓你這么年輕就一只腳踏進鬼門關的！”

    溫蘊之無奈：“mama?！彼挥蟹浫鰦傻臅r候喊“mama”, 平日都喊“媽”。

    顧婉儀是“一家之主”，平日只有她父親鎮得住她。她聲音柔和卻不容反駁：“過兩天會有人去接你，你提前收拾好行李?！?/br>
    “溫太太！”溫蘊之一生氣就叫顧婉儀“溫太太”。她說：“請您不要干涉我的決定！醫院的病人越來越少，我現在很安全, 您不要過分擔心。就這樣吧, 再聯系?！毖灾链? 她迅速掛了電話，將顧婉儀的電話拉黑。

    她母親哪里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喜歡干涉她的決定, 明知她不會輕易改變。

    //

    新加坡, 一棟海景別墅里。

    披著鏤空披肩的年輕貴婦看著無法接通的電話, 氣的說不出話。她抬頭望向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清俊儒雅男人：“溫行止，你看看你女兒，都被你教成了什么樣子！做決定頭腦發熱，沒個把握，不計后果，還如此不禮貌地拉黑長輩的電話?！?/br>
    她語氣埋怨，溫行止失笑, 將報紙放下，看向她：“你都五十多歲的人了，怎么還沒女兒冷靜理智?！?/br>
    顧婉儀瞳孔竄起怒火，走向丈夫：“現在的情況我能理智嗎？你不關心你女兒的死活??？她現在在醫院當志愿者，每天要和病人接觸，和病毒打交道，你能想象那個情況嗎？”

    溫行止起身，安撫地摟過她肩，“好了好了。她已經二十六七了，做事有自己的章法。你插足她的決定，只會惹得她不高興。你沒發現，她越大越不想理你了嗎？”

    顧婉儀一噎，心口隱隱發疼。幼時溫蘊之很黏她，送她去舞蹈學校練舞，她都不愿住宿，要回家和她待在一起?，F在長大成人，有自己的事業了，就不怎么著家了。

    她柳眉皺起：“不行，我還是要她趕緊回來。她真要出了什么事，我也活不下去了?！?/br>
    女兒是她的心頭rou，她不能容忍她出事。先前對方被滯留在武漢，她就找各種關系，預備將對方帶離武漢。

    溫行止無奈，“你別弄得像天塌下來似的。又不是只有她一個人當志愿者，思想覺悟不低的年輕人都這樣?！彼肋@回的志愿者，皆是簽了生死協議的。

    “說得對?！鳖櫷駜x說：“這么多人當志愿者，少她一個又不會怎樣。但我就這么一個寶貝女兒，人沒了的話，我怎么辦？我哭都沒地方哭去?！?/br>
    溫行止在生意場上雷厲風行，手腕高明，但對上顧婉儀是個妻管嚴，口舌之爭從未贏過。

    他嘆息一聲，不再勸阻。他雖贊同女兒的做法，內心深處卻希望她離開疫情區。

    \\

    隔日，溫蘊之接到衛健委的電話，說她的志愿者工作結束了，隔離結束后，她就返鄉吧。

    她實在無語至極，只能待在賓館隔離。舅舅顧其琛給她打了電話，說屆時她先跟著s市的醫療隊回s市?！斑@支醫療隊過幾天會離開武漢，你跟著他們去s市，上你大哥大嫂那住幾天?！贝蟾缰割櫹驑s。在全國各地置有房產，如今s市疫情相較全國來說稱得上輕微。將溫蘊之安排在那，長輩們比較放心。

    “我還有事兒?！睖靥N之無奈地皺眉。

    “你有什么事啊你?！鳖櫰滂『皖櫷駜x的想法一樣?！澳銊e給人家添亂就行了，既然見完了老同學，就趕緊回來?！?/br>
    溫蘊之憋屈道：“我不是未成年，你們沒必要這么管我?！?/br>
    顧其琛將溫蘊之視若己出，平日對她溫柔備至，但關鍵時刻說一不二?！拔腋阒v，之之，甭管你多大，你父母，還有我，都要管你?！?/br>
    溫蘊之氣的胸悶，將電話“啪”地掛斷了。顧家人有一個通病，強勢霸道，自以為是。

    她撥通老宅的電話，是姆媽吳阿姨接的。打過招呼后，她問對方：“外公呢？”

    吳阿姨說：“老爺在樓上睡覺?！毙磫栃⌒〗阌惺裁词聝?。

    她嘆息一聲，說：“沒事兒，好好照顧外公?！?/br>
    她就算跟外公說了此事，后者大概率亦會叫她趕緊離開這里。

    \\

    12樓的病人越來越少，送進來的感染者亦如此，撥云見日的時刻似乎越來越近。

    然而這天，顧炎生這天卻被確診為感染上了新冠。

    他每日都和重癥患者打交道，感染了病毒不奇怪，但病毒在他雙肺里發生了病變，不同于一般的重癥患者，情況十分棘手。

    他是醫生，清楚自己的情況。對陳家越說：“到時候，把我的遺體供來解剖?！?/br>
    他死了的話，遺體會有巨大的醫學研究價值，他自然毫不猶豫地捐獻自己的遺體。

    陳家越眼眶通紅，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澳阍谡f什么？這么多病人都救過來了，你肯定也會沒事的?！?/br>
    這不過是安慰人的話，顧炎生淡淡地扯一下嘴角，說他想自己在待會兒。

    陳家越欲言又止，身體疲憊而麻木地離開，眼眶蓄滿淚水。

    待門被關上。過了半晌，顧炎生終于憋不住，劇烈地咳嗽，發熱的面頰通紅。

    尖銳的痛感席卷每個細胞，他顫抖著手，給自己注射了大量藥劑。隨著藥物的流入，痛感逐漸，通紅的面孔慢慢地變得蒼白。他渾身乏力地機械地沿著床沿坐下。

    床頭柜的手機嗡嗡震動，來電人顯示“白天鵝”。他不想接，不敢接，亦沒力氣接。

    手機持續震動七八分鐘，終于不再響了。

    他吃力地拿過手機，打開手機界面，窗口彈出一連串消息和未接電話。

    【怎么一直不回我消息？】

    【顧炎生你是不是一直忙著給病人做手術?！?/br>
    【有空給我回個電話?！?/br>
    ……

    【你回個消息的時間，還是有的吧?！?/br>
    【是不是手機沒電了?！?/br>
    那日吃完飯，二人就交換了電話，加了微信。他知道她志愿者的工作被上面提前勒令結束了，過幾日她要離開這，如今在賓館隔離。

    【我看到新冠病毒會在人體內發生異變的新聞了，太可怕了?！?/br>
    【你們的工作是不是更艱難，更幸苦了?！?/br>
    【請顧醫生救人的同時，照顧好自己?！?/br>
    ……

    從來不知道她話這么多。他繼續往下滑消息，手指移動地格外慢。

    【我很擔心你，拜托給我回個消息好嗎?！?/br>
    【顧炎生，你不會是在跟我玩欲情故縱吧[捂臉]】

    他失笑，滿腹的抑郁得到幾分排解。他哪里會舍得和她玩這種浪費時間和感情的招數。

    咳嗽幾聲，他顫抖著手指，慢慢地敲字：“我沒事，在忙?！?/br>
    那邊立即回復：“那就好。你繼續忙吧，我不打擾你了?！?/br>
    他再度緩慢地回復了個“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