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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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br> 直到車開出機場,平穩行駛在路上,顧宜樂才意識到坐后座有把人家當司機的嫌疑。 可是坐都坐了,現在提出要換位置顯得更刻意,顧宜樂只好在心里把自己當沙袋捶了一千遍,并發誓明天一定要坐副駕。 路途不算短,深夜的l市街頭闃靜無聲,地面濕潤反光,像剛下過雨。 端正地坐了十分鐘,顧宜樂就耐不住了,看見身旁的座位上放著什么東西,拿起來一看,是塊泡沫板。 “這是什么?” 他說著把泡沫板翻過來,只見上面寫了兩行字——熱烈歡迎顧宜樂老師蒞臨指導,其中名字被加粗放大,并涂了醒目的藍色。 是塊接機牌。 在顧宜樂發問之前,梁棟先開了口:“董俊哲讓做的,沒用上?!?/br> 憋笑對于顧宜樂來說頗有難度,好在車里光線暗,他低頭把笑吞回去,抬頭時一臉正經道:“嗯,你要是用了,我可能就不搭訕你了?!?/br> 梁棟沒說話,兀自開車,過了約莫三分鐘,突然問:“為什么?” 對于梁棟的慢半拍,顧宜樂完全不意外。 他心想我就知道,唇角又浮現笑意:“因為好傻哦,我的男朋友才沒有那么傻?!?/br> 因著一塊沒用上的接機牌,初見的拘謹消散了大半,后半程兩人自然地聊了起來。 顧宜樂又掏出了他的行程安排宣讀,梁棟沉吟片刻:“也就是說,比賽之前有三天休息時間?” “對?!鳖櫼藰氛f,“不過最多只能玩一天半,要練琴,還要去比賽場地踩點?!?/br> “嗯?!绷簵濣c了點頭,“比完賽之后呢?” “要看有沒有拿獎,前幾名要留在當地參加音樂節活動,沒拿名次的就可以收拾收拾滾蛋了?!?/br> 顧宜樂說完自己都有點喪,問梁棟:“你希望我拿獎,還是……” 幾乎沒有思考,梁棟說:“都行。這幾天我請了假,你待多久,我就陪多久?!?/br> 到l市的第一晚,顧宜樂被送到了下榻的酒店。 看著走在前面推行李的梁棟,顧宜樂突然發現他真的很高,自己走到他身邊最多齊他鼻尖。 他穿了一件深色的長風衣,越發襯得腰高腿長,頭發理得短而利落,在酒店門口回眸望過來的時候,顧宜樂恍惚以為看到了畫報里的男模。 還是個會說英語的男模。 有個英語好的男朋友就是好,好就好在不用自己開口。 梁棟在跟服務員溝通,顧宜樂倚在柜臺前換手機卡,有信號之后先給父母去消息保平安,然后登錄論壇,向網友阿東簡單匯報面基情況:非常緊張,少許尷尬,比想象中還要冷,比視頻里還要帥[/贊] 辦理完入住,梁棟把房卡遞給顧宜樂的時候,順便交代了一些事情,比如酒店里沒有拖鞋,比如房費含早。 大部分顧宜樂來前就知道,但他沒有打斷梁棟說話,而是耐心聽著,在l市一點都不安靜的深夜里。 梁棟把顧宜樂送到電梯口,按下按鈕,扭過頭來時突然愣了一下。 “換發色了?!彼f。 顧宜樂聞言抓了一下頭發:“你怎么知道?” 頭發是來前染的,淺栗色,只比原先的發色淺一點,在他印象里之前沒說過這事。 梁棟抬手指了指上方的水晶燈:“這里光線足?!?/br> 等待電梯下降的過程中,顧宜樂也沒弄明白光線足和能看出換發色之間的關系,電梯快到的時候,他用余光瞥到梁棟把手伸進風衣口袋,又掏出來。 攤開的手心里躺著三個寫滿英文的小紙包。 “干燥劑?!绷簵澖忉尩?,“最近降雨頻繁,可以放在琴盒里降低濕度?!?/br> 顧宜樂點點頭,接了過來,正好電梯到了,他帶著行李走了進去。 酒店的電梯門合得很慢,慢到顧宜樂總覺得自己有什么話忘了說。 可他一時想不起來,只好在電梯門即將閉合的時候,沖外面沒頭沒腦丟下一句:“明天早點來?!?/br> 待電梯抵達入住樓層,在走廊里行走的顧宜樂聽到兜里手機一振,拿出來看,是一條消息。 liang:【好?!?/br> 在異國他鄉的第一晚,顧宜樂和他的寶貝琴都睡得很好。 醒來時是當地時間早上七點,他和同行者一起去餐廳用了自助早餐,乘電梯的時候還在聊剛才吃的華夫餅味道不錯,到一樓踏出轎廂,就看見梁棟已經等在酒店大堂了。 顧宜樂快步上前:“怎么來這么早,這才睡了幾個小時?” 梁棟接過他手中的琴盒,說:“沒事,我本來就睡得少?!?/br> 坐到車上,顧宜樂又想起什么:“你還沒吃早餐吧?” “吃了?!绷簵澱f。 顧宜樂不信,從梁棟的住處開到這兒少說四十分鐘,天都沒亮去哪里買早餐? 可惜帶上飛機的零食在過海關時都被沒收了,導致顧宜樂一路都趴在車窗前盯著外面看有沒有能吃的東西賣。 由于時間緊,博物館之行暫時延后,梁棟先帶顧宜樂去西區自治市轉了轉。 四月的西敏皇宮并不對外開放,所幸顧宜樂對皇宮興趣不大,在廣場前待了一會兒便打著哈欠望天犯困。 參觀大教堂時倒是來了點興致,到處拍了些精致的雕像,在聽說嵌在地里的那些石碑是為人類文明做出巨大貢獻的偉人們的墓碑之后,他雙手合十念了聲“安息吧”,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怎么講話。 梁棟作為向導,要做的就是陪同解說,雇主心不在焉,他也沒了主意,只好默不作聲地跟著。 y國的午餐簡單,顧宜樂入鄉隨俗,路邊找了家快餐店拉著梁棟進去了。 三明治的味道中規中矩,顧宜樂要了三個,自己吃一個,給梁棟兩個。 梁棟果然餓了,全都吃了下去。 下午去伊希斯河坐輪渡,顧宜樂百無聊賴地數河面上的天鵝,一邊數一邊念念有詞。 梁棟聽了一耳朵,這只清蒸這只鹽焗這只刷油進烤箱,這只孜然這只麻辣這只裹上甜辣醬,每只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在聽說這些天鵝都屬于王室財產之后,顧宜樂瞪圓眼睛:“這么講究?” 梁棟回答:“嗯,每年七月會有專人進行天鵝普查?!?/br> “嚯?!鳖櫼藰费柿丝谕倌?,轉臉對天鵝們虔誠道,“冒犯了?!?/br> 坐完輪渡之后,去坐顧宜樂心心念念的摩天輪。 l市之眼就在伊希斯河邊上,買票排了二十分鐘的隊,兩人被安排進一個四面都是玻璃的座艙里。 顧宜樂的恐飛癥源于恐高,因此有點坐立不安,又不想被梁棟看出來,摸出手機橫著佯裝在玩。 他熟門熟路地上論壇,點開和dong的私聊:我在坐摩天輪啦! dong回復很快:好玩嗎? today宜happy:還行吧,就是跟想象中不太一樣[/嘆氣] dong:怎么了? today宜happy:他不怎么說話,總覺得不像男朋友,像專業導游,問一句答一句 dong:…… today宜happy:阿東你覺得,他打算什么時候親我??? dong:合適的時候吧。 today宜happy:你看你回答都不堅定了……我不會回去的時候還是處男之身吧tat l市之眼轉一圈要三十分鐘,其中二十分鐘用來玩手機,十分鐘用來看風景。 下來的時候,顧宜樂感覺手被碰了一下,然而梁棟只扶著他到站穩便松開了手,一秒都沒多停留。 顧宜樂徹底沒脾氣了,心想實在不行晚上我霸王硬上弓,親不上也至少拉個小手吧? 回頭又想,他會不會沒看上我的顏? 吃晚餐的時候,顧宜樂發問:“我是不是和照片上差很多?” 梁棟想了想:“是的?!?/br> 顧宜樂嘴上:“我這陣子在家悶白了,順便減了個肥?!?/br> 顧宜樂心里:完了,他果然喜歡黑皮肌rou女裝大佬。 晚上逛街的時候越發興致缺缺,顧宜樂無精打采地走著,眼神無焦點地四處亂飄,直到一道明亮的樂聲闖入耳朵。 這條街很熱鬧,到處有各種膚色的人載歌載舞。前方有個留著絡腮胡的中年男人站在路邊拉琴,拉的是首匈牙利舞曲,難度不高,勝在歡快悅耳。 顧宜樂被起伏熱烈的樂聲吸引過去,聽著聽著,手就癢了。他扭頭想回車上取琴,看見梁棟站在他身后不遠處,將琴盒遞了過來。 顧宜樂不記得下車的時候梁棟是不是就把琴帶上了,但時間不等人,他把琴取出來,稍微調了下音,在一個小節過去之后拉動琴弓,適時加入演奏中去。 兩重琴聲令曲調更加飽滿醇厚,卻輕盈更甚,絡腮胡大叔笑著歡迎同道中人加入,主動拉起了和聲旋律。 音樂會說話,無需溝通就配合融洽,抑揚頓挫,起承轉合,跳動的音符自琴弦流瀉,短暫的一曲結束,駐足欣賞的路人紛紛鼓掌,奏樂者亦酣暢淋漓。 放下琴的絡腮胡大叔沖顧宜樂比大拇指,顧宜樂也笑著回了個大拇指,伴著略顯急促的呼吸回身時,剛才為他遞上琴的人站在人群之外的原地,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暮色四合,燈火闌珊,顧宜樂捕捉到梁棟嘴角的淺笑,忽然間,初次見面的生疏,惴惴不安的惶恐,摸不準對方心思的頹喪,一切的不確定仿佛都憑空消失了。 他飛過九千多公里來到這里,為的就是讓無數次出現在手機屏幕里的面孔、被軟件壓縮失真的聲音,還有屬于他的微笑,與真實世界嚴絲合縫地重合在一起。 夜里又淅淅瀝瀝下起小雨。 走在路上,梁棟要把風衣脫下來給顧宜樂擋雨,顧宜樂抓住他的手說不用,許是怕路滑摔倒,兩人自然而然地牽住對方的手,沿著潮濕的石板路向前走。 車就停在前面,顧宜樂走到路緣石下方,仰頭望時,梁棟也在看他。 雨聲靜謐,心跳喧囂。 鬼使神差地,顧宜樂垂眼,目睹著地上的影子一點點靠近,他提起一口氣,在氣氛正好的時候又猛地抬頭。 意外就發生在瞬間,兩個互相接近的人由于沒把握好距離和力道,一個低頭去尋一個仰頭去夠,倉皇之下猝不及防錯了位,牙齒撞上嘴唇,痛呼和悶哼同時逸出喉嚨。 本該纏綿旖旎的初吻場合,演變成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流血事件。 十分鐘后,顧宜樂等在二十四小時藥店門口,手指摩挲著唇角新鮮的傷口,明明又麻又疼堪比琴弦崩臉,卻一點都不難過,甚至沒忍住笑出聲音。 雨下了一會兒就停了,街道涼風習習,兩人沒回車里,在路邊找了把長椅,坐下給對方上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