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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座寂然,李晝眠也沒有說話。 他說不出話。 白衣人離他的距離并不遠,化神期的視力又好,李晝眠能看清楚對方的眉眼乃至于鬢角的發絲,還有對方微微睜大的眼睛和抿起的嘴唇。那容貌如此熟悉,是李晝眠心心念念、剛剛在金鸞車上還想要見到的人。 他想見他,但他從未想過,會在此情此景相見。 ……林州?他的林州?林州為什么在這里? 一川雨又在說什么,宗主?什么宗主? 大殿四處都嵌有夜明珠、琉璃燈,柔和的光線灑滿面前人的白衣,給對方原本冷厲的氣質襯出三分溫和,如同庭前玉樹,好看的有些夢幻,甚至不真實。 ……不真實。 李晝眠眨了眨眼睛,忽然腦海中閃過一個有些可笑的想法……或許他現在其實還在南煙樓的幻境中,又或者是他又在做夢,要不然怎么會遇見這么不真實的場景呢?李晝眠有些想笑,他下意識扯了扯嘴角,卻失敗了,最后重新恢復了怔然的表情。 他內心翻江倒海,甚至已經忘卻了該如何露出一個自然的微笑?;蛘哒f他已經把一切都忘記了,包括語言和思考的能力,只覺得自己腦子里發懵,渾身血液幾乎凝滯,心臟被揪緊,四周的一切都如幻覺一般虛假。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四周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沉重地壓在他身上。他雙手忍不住攥緊自己的衣袖,指甲凹進這件價值連城的朝服里,好像要把衣上的金線都抓破。 李晝眠身后那些跟著他前來的侍從們,在看到白衣人的一瞬間,也被對方的容貌氣勢所懾。眾人愣了愣,好久才反應過來,心中驚嘆不已,正想低頭行禮,卻發現自家世子一動不動站在前方,不言不語,好像化成了一塊巖石。 侍從們心里一慌。他們知道世子不喜歡林宗主,當初甚至直接退了婚,但是現在這種時候,至少表面功夫得做一做吧! 看著無動于衷的李晝眠,侍從們忍不住抹了抹汗,心想世子這做的就有些過了。 就算再討厭林宗主,也只能是私下的事,怎么能當面如此倨傲? 侍從們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李晝眠身旁的李二八,在內心默默祈禱著對方能提醒一下世子,卻發現李二八也愣在原地,呆呆地望著林宗主的方向,張了半天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侍從們:???怎么回事? 一川雨也察覺到殿中氣氛不對,茫然了一會兒,心想難道是自己剛剛說錯什么話了?他余光瞥了一眼李晝眠,又悄悄抬頭看了一眼林尋舟。 一川雨注意到林尋舟的瞳孔微微放大,右手死死握住手中長劍,因為太過于用力,劍柄在微微顫抖。上面掛著的一枚玉佩,都隨之左右搖晃起來。 一川雨更茫然了。 林尋舟怎么了? 一川雨知道這是對方努力壓抑著情緒劇烈波動的表現。但林尋舟一向克制,自從他與林尋舟相識以來,在一川雨的印象里,林尋舟幾乎從沒有這樣情緒震動過。 一川雨在看林尋舟,但林尋舟卻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林尋舟愣愣望著身前紅衣似火、眉眼英朗的人,腦海中一片空白。 對方的模樣太過眼熟,雖然穿衣風格與他印象中的那個身影似乎有些不同,但林尋舟知道,自己絕不會眼花,絕沒有認錯人。 李三七? 李……世子? 過了好半晌,林尋舟才眨了眨眼,心中閃過無數個念頭。 李三七怎么在這里?他不是說自己有事要去做嗎?他們不是剛剛還在傳音,怎么在這里遇見了? 難道是李三七假扮成李世子,代替李世子來明宗拜會? 這個想法一出現,林尋舟幾乎都要相信了。但是他靜靜站了一會兒,忽然想要苦笑。 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這種大事,李世子就算再任性,也不會做出讓人代替他來明宗這種舉動。何況對方一身朝服熱烈而張揚,剛剛踏入殿內時閑庭信步、氣勢卓然、眾星拱月,這種人物,除了傳說中的燕王世子李晝眠,還能有誰呢? ……李三七,李晝眠。林尋舟覺得世界有點荒誕,宛若一場大夢,而他還沒有從夢中醒來。他不知道能說些什么,只能怔怔地望著面前人,內心翻江倒海,卻又似乎什么也沒想。 …… 明宗大殿之中,一時之間安靜的能聽見殿外落雪的聲音。李晝眠不說話,燕王府來的人們只能干著急,也不好出聲;林尋舟不開口,大殿四周圍坐的明宗峰主、堂主們,也惴惴不安,不敢發言。 一川雨把目光從林尋舟身上收回來,覺得四周的氛圍更奇怪了,有些莫名其妙。他苦思冥想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 他懂了,林尋舟與李晝眠之間氣氛如此劍拔弩張,甚至連話都不想說一句,果然是因為——情敵見面,分外眼紅! 一川雨想通了。 一川雨覺得自己身為此刻在場唯一知曉內情的人,需要做些什么來緩和此時此刻的詭異氣氛。于是他上前一步,輕咳一聲,揚起一個笑容:“宗主,李世子這次前來,是有事要與您商議?!?/br> 一川雨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之中,打破了這陣安靜。仿佛是一個訊號,殿內的氣氛陡然和緩,甚至能聽見有人長長松了口氣。還有人被剛剛的嚴肅氛圍緊張的出了一頭汗,終于抬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水珠,并向一川雨投去敬佩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