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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征眼見著載滿老弱病殘、重要的巫長和珍貴藥材、星祭者、醫官等非戰斗人員的冰夷也沿著清江開始向外移動。冰夷腔內裝了一千余人,這已經是極限。冰夷速度是可觀的,但方征心頭沒底,因為誰也不知道這薨淵到底有多大、沖上來能有多快。 母獬豸并不愿離開。因為那只公獬豸還沒完全恢復,動彈不得。它靜靜陪在原地,只是打發小獬豸跟著小靈狪往外逃。它們奔跑的速度也很快。武士們也都騎著駁獸往外跑。但畢竟也不是人人都能騎上駁獸,犬封人騎著它們的大狗,鎧役武士則利用了馬匹。還有是不少低階武士只能盡量徒步跑快些。 六只鸞鳥也在黑龍的威逼——或是說在圣女舞蹈的召請之下,用它們那超負重能力強的尾羽載起了一大串人。在準備充分的情況下,一只甚至能吊起七八人。圣女抱著小泰逢,和老人熏羅一起拉著朱鸞的尾巴,也在飛快地馳離此地。 奇肱族人的飛車也是脫出成功率很高的機械。但只有一架最多也只能坐四個人。飛車并不好造,總共就十幾輛。三圖要盡量帶走奇肱人,方征默許了。于情理這確是他們的生產資料。確實很叫其他部落羨慕嫉妒,華族里的部落尚自不算完全融合。有些不屬于特殊非戰斗人員,也沒有高效代步工具或馭獸能力的部族會吃虧。甚至意味著大批量的滅族。文明就是這樣中斷的。方征想到了后世考古,那些湮滅在火山地震中數不勝數的殘骸……方征不甘心,這不完全是天災,而是棄君報復的人禍啊。 天空若影若現的黑霧依然發出些外強中干的虛弱詛咒,也是只有方征能聽到的——“沒有用!沒有用!它會滾動!碾遍你們!壓扁你們!所有人都逃不掉!哈哈哈!”是棄君死前執念的殘余力量。這力量委實不小,棄君頭顱被燒焦,與白玉骨骼分離,失去了載體,水精之力全部獻給薨淵。它來得迅猛又快,幾乎在那黑霧往上飄動的同時,土層地底很深的地方就有古怪聲音——薨淵阻隔空氣,泥土中許多生物活動會受到大影響,比如在地底呼吸的植物根系被阻斷空氣后,會發出奇怪聲。常年在地底居住的小動物緊跟著遭殃。薨淵還在奮力往上沖,冒出的中心點就正是青龍嶺的大湖。想要沖上來,吞掉棄君黑霧中獻給它的水精。它感應到這里水精其實并不止一股,可惜另一股卻沒有獻給它……無法融合。 說到水精…… 當初黑龍在扶桑木上把珍寶物什堆在方征身邊時,除了扶桑弓百仞枝重華劍那些他人形時使用的武器之外,還有個小瓶,里面有片澄亮的光芒?;蝿訒r會微微蕩漾波紋,卻倒不出來。小瓶中原來所裝的是帝江制的白玉頭顱的水精碎片,方征覺有股熟悉又舒適的氣息在里面。此刻方征又看到了這個小瓶放在三珠樹下。是黑龍放出來的。方征感覺得到有星辰之力在牽引著小瓶中的玉塵。似冥冥中蒼穹的指點。 方征當初體內也有一滴水精,此刻它正化作三珠樹上一朵散發出金光的花,那想必是華胥血脈的某種共振,里面保存著他的力量?;蛟S終有一日方征想重歸人形,就需要依靠這股力量。 方征來不及阻止,只見黑龍忽然咬了一截前爪,血滴落到那朵金色花瓣上,血液也流到樹下小瓶中。小瓶中的水精似認出了融于血rou之中的帝江氣息,飄上半空,與三珠樹上的金色花朵發生了共鳴。細小的玉塵自發一點點從那瓶中冒出,在空中形成一道玉色弧線,澆落到那朵金色花朵的頂端?;ò昃`放得更大片了些,金色光芒也愈發明亮。像一朵小小的太陽。通過黑龍血rou為媒介,玉瓶中帝江白玉頭顱的水精之力悉數被那朵金色小花吸收。 方征忽然明白為什么黑龍不但不飛走,還突然做這件事——那點金光是方征最后魂靈所化,長到三珠樹上融成了一朵花。薨淵冒上來,三珠樹困在沒空氣的地方,這朵花或許就會枯萎。于是黑龍把瓶中水精通過帝江骨血媒介渡給那朵花。是希望方征能奇跡般重新凝聚起身體,然后趕緊離開此地嗎? 可這時薨淵已經開始冒上來。方征那寬廣視閾的白霧范圍,能看到四方即便在很遠的地方,薨淵也已經宛如張開巨大猙獰的爪——冰夷已經行在五十里的清江上,江水在地質劇烈變化中被掀起的驚濤駭浪。青龍嶺附近更不用說,不愿離開的大獬豸俯趴在地上。它最先感覺到薨淵,憋在沒有空氣的弱水中雖不至立刻死去,然而身軀已然開始痙攣。 方征心頭雪亮——這幾分鐘就是生死之判,一旦生物缺氧超過這幾分鐘,就會窒息而亡。薨淵往上冒的速度也像一條漲水的大江,很快就能沒過站立之人的頭頂。以這范圍和速度,恐怕冰夷、鸞鳥、飛車甚至都難得脫難。華族幾萬人和所有走獸生物無一能幸免。 草葉樹木似被畫進立體油畫中不再動彈。方征探查著周圍已經開始痙攣匍匐的人群和陷在命劫中的生物。若是能發出聲音,哀嚎驚怖一定充斥了青龍嶺。人在短暫缺氧時翻滾,眼珠凸出,有些還飛在半空或跑上高地之人還未完全被吞沒,卻表情驚恐猙獰,發瘋般的想跑得更快更遠…… 黑龍那只尚在滴血的龍爪露出一截骨茬,它已經叼下來,果斷將它粉碎,炸開了一小片薨淵,形成一個暫時容身空間,是為了保存三珠樹的根系和葉片,保住那朵小花的容身之地。就仿佛在狂風浪濤中一方小船。黑龍另有一只爪輕輕蓋在那朵金色小花之上,不愿讓它飄動,此刻周圍也無風,寂靜得可怕,聲波無法在空中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