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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龍似在很艱難聽取這些語言,并不懂得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令他暴怒至極,一道道閃電照著棄君頭頂劈下。棄君哈哈大笑,身上散碎的袍袖在電火光中化為片片灰燼。然而他的身軀毫發無損。方征扯著嗓子提醒道,“小鋒!打他的頭!他的頭沒變玉!” 也不知黑龍是否聽懂,落雷繼續頻繁擊落。然而棄君用一個玉盔罩住頭頂,又揮舞雙手去抵擋落雷。他體格飄忽,身法迅捷,雷擊不容易定位。又或許是子鋒剛化身為龍,力量雖大,其控制的精準度還有待磨煉。加之黑龍對于此事似無太大執念。他本能中的意識有點懷念那具被安在棄君身下的玉骨??墒歉杏X得出來它被修補多處,且最精華的部分也不在彼處,便興味索然。為什么一定要擊中那個猴子的小頭?他不明白,甚至可以說是懶洋洋的。 此刻他已經得到了最想要的東西,并不愿過多浪費時間。 黑龍抓緊方征,驀然騰云而去。發出一聲長嘯。身后雨簾不歇。棄君狂妄的聲音在背后詛道,“方征!你就死吧!我倒要看看,沒了你,那些猴子們誰還能攔我!” 在方征被抓起來的時候,棄君不是沒看到他后腰上似有淡金色一點,還發出柔和的淺藍熒光。雖他心有疑慮,終究不懂那究竟代表著怎樣的意義,心思迅速轉移到別處。 子鋒化身的黑龍與棄君預料中的一致,濃重的生物獸性掩蓋了人類時被教導的反對理由——有帝江殘骨在身,黑龍當然是會倒向自己這邊的,等方征虛耗而死之后。黑龍就會循著本能,回到這里。棄君心想,屆時就可以用黑龍的力量,高效、大批量、短時間內消滅猴子。龍獸是最方便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這也是當初帝江試圖與龍獸結盟,被“花與龍”研究一脈所忌憚反對的重要理由:若任由帝君掌握這恐怖的滅世之力,就再也無人制約了。哪怕帝江是一位賢明君主,承諾以那力量做好事,但若是有一天做了壞事,又有誰能阻呢? 而那就是如今棄君的意圖。同一具玉骨,存身之念,截然不同。 方征在空中高聲喊了幾句:“小鋒!”龍尾終于卷起盤旋成螺狀,轉到了黑龍頭部面前。方征得以仰頭直接與他雙眼對視。黑龍那燈泡似的黃眼睛中一線豎瞳瞇起,仔細凝望著方征。 方征在他眼水里看見了自己的倒影,不由得有些怔忪——他被棄君一直泡罐子里,也沒機會照溪水。這些天方征的頭發變長了些。皮膚改變得非常明顯,從前方征膚色是正常健康的白色,如今卻雪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只剛剝開殼的熟雞蛋。 方征身上有細小的點點腫痕,那是扎進體內的細針所在。他雙.腿晃悠悠掛在身下,隨風毫無生氣地擺動著。像是隨波晃動的藻類,又像是煙云川邊搖曳的蘆葦。在繚繞水汽的云霧中莫名有種脆弱虛幻美的意味。 黑龍更仔細地把方征提到面前端詳,濕潤的鼻尖往前拱到方征身前,似在仔細嗅他的氣息。方征向前伸出手,想抱住他碩大堅固的頭顱。黑龍豎瞳忽然一縮,警戒心驅使他“嗞”地露出牙齒。龍口張開,兩邊各有四根尖銳鋒利的龍牙。這是遠古生物進化出的最強攻擊武器,所有的大型rou食動物都有犬齒。牙型又尖又薄又硬,能在一瞬間穿透獵物的身軀,只需要一咬就能葬送它們性命。對于要消耗大量能量來追捕高速奔逃的獵物來說,這是進化的必然選擇。 此刻龍牙泛著森森寒光,除了涎液,還滴淌著饕餮rou沫的斑斑血跡,只不過龍牙太鋒利,血跡都滾落到了牙根處。 方征的手卻并未停頓,也并未如同黑龍預料中般驚懼地掙扎后退。而是順勢自然地輕輕抱住了龍牙,就仿佛把一柄刀環擁在懷中。方征不著寸縷,身體溫暖柔軟,任由身軀貼在還在冒血氣的鋒利牙面。黑龍也仿佛在那一刻被按下了靜止開關——他爪子握著方征的腰,其實很輕松就能把方征扯開。這人要是像那些狡猾的華胥人,往他嘴里丟毒.藥或是其他爆炸玩意怎么辦? 可是,更多震驚感覺卻來自于脆弱身軀相貼的奇怪觸感,貼在這稍微偏轉動彈就能把他扎穿的齒間,難道一點都不怕嗎?黑龍甚至不可思議地想——若是我傷到他怎么辦?黑龍甚至有些困惑,這合該是進食的姿態——事實上他確實也不是沒閃過一絲把這人吃下肚的心態。這人味道應該很不錯。吃人對于龍獸來說很自然。這是它們的生物天性。有時候不吃,純粹是太小了不抵餓。人類有時候還會在身體里藏著東西讓龍獸吃下去后難受。 但不可思議地,抓著這個人,除了吃不吃的生物欲.望,更多的是一些他陌生而洶涌的感覺。比如此刻黑龍分明不太適應這僵硬姿勢,卻莫名希望那人能再抱著他的龍牙待一會兒。又比如他說不出什么原因想把這人帶走藏起來,但那不是目的而是手段。黑龍聽著那人叫“小鋒”,眼神真誠溫暖地看著自己?!靶′h”,好熟悉?而且是因為此人才會存在的熟悉。名字……他有名字嗎…… 黑龍試著輕輕動了動,把龍牙收回去,然而太鋒利的邊緣還是不慎劃到了方征身上,從肩至腰腹出現一條細長淺紅的血痕。不知為何,黑龍那燈泡似的黃眼睛更睜大了些,隨即伸出一條厚長黏糊的龍舌舔在方征身上,拭去他這條血痕。方征被抓在爪里也沒法躲,龍舌滑溜溜的,看似如蛇的分叉舌形,整體卻大了許多倍。舌尖滑膩,把他軀干都卷濕了。方征哭笑不得,伸出手朝黑龍點了點,似劫后余生心情很好:“小鋒,你這算不算在吃我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