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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子鋒正把那些骨刺一根一根折出來,打磨,比照箭形。拉開朱紅色扶桑弓,一根根往四面八方射去。 骨刺箭射在半空中某段距離時,風聲和箭嘯都消失了,它不受阻力地平滑飛馳了一段距離,又重新受空氣干擾,箭速逐漸變緩。 好辦法!方征對子鋒豎起大拇指。 子鋒沒有現代物理知識,但憑借天才的觀察力和耳力分辨出,弱水中沒有空氣,箭矢射到那個位置后,空氣摩擦聲會消失。它保持著初始的方位和速度,在真空里滑行的距離,就是周圍這圈透明薨墻的厚度。當箭矢重新和空氣接觸,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那里就是薨墻的邊界。 同時,這也可以試出,墻面是不是有哪里厚薄不一。 子鋒的箭速非???,數量也很多,如果這墻是個能受力的海面球,短短數秒內,已經被射成了篩子。如果這些箭矢是在真空中能留痕的墨管,那現在墨汁已在圓墻中凝固成幾百道筆直的炊煙。 連方征都已經差不多能觀察出,那墻面的厚度,大約有三千米。正常射箭不可能射那么遠,真空中不受力才能一直飛。 同時方征也意識到,逢蒙并沒有說謊。子鋒隔了幾分鐘就往上方射出骨箭,它的摩擦聲在上空消失進入真空的距離,越來越短。 薨淵在緩慢下沉,現在頂部距離子鋒已經不足五十米。 照這個速度,它的確是可能在黃昏時,完全沉入地面。 但如此厚度,哪怕是子鋒,也沒法憋住氣息,一口氣突出重圍。他跑到中間,就會窒息。 方征邊看子鋒打磨骨刺射箭,忽然覺得奇怪——那骨刺每根都那么鋒銳細長,并不像是尸體上的骨頭。雍界城墻里的尸骨,大小不一,部位不同,七零八碎。最重要的是,骨端大部分是圓的?,F在地面露出來的大片骨刺,絕對不是人尸體拆出來的東西。它們就像從地底長出來的骨田作物。 又或者……方征悚然覺得,像巨大無比的魚骨脊刺? 世上哪有這么大的魚,每根脊刺都長過兩米,子鋒已經拆了幾百根長刺,取的只是上端半截。難道那是關在薨淵里的遠古怪物尸體?被子鋒拆骨做箭嗎? 方征心念電轉。子鋒沒法跑出來,但自己可以在外面拉他。只要速度夠快,子鋒在蒼梧之淵的水下憋氣時長是異于常人的。方征霍然站起,可以解決,他必須在黃昏前找到那么長的繩索,真空中沒有阻力。他找幫手把繩子射進去。再拉子鋒出來—— 方征忽然頓住了腳步,不對,子鋒能召朱鸞,那神鳥速度也十分可觀。以子鋒沖出來的速度配合朱鸞扇進來撈他,做不到嗎? 方征定睛一看,還真的做不到。高空中盤旋著一只巨大的金鸞和一只稍小的白鸞。子鋒向天空射出穿過了墻體的箭矢,它們都全部避過。 方征也曾經在白霧中見過這只大金鸞,當時它背上坐著個黑衣人,現在卻沒有人在那里。有金鸞監視,子鋒不可能叫來任何鸞鳥支援。而哪怕是方征找到那么長的繩子,也根本不可能在金鸞的阻攔中,丟進去搭救子鋒。 子鋒已經向各個方位射出了幾百只骨刺箭矢,如果要測量厚度,八方各點確定已經足夠。子鋒更像是要測出某個最脆弱的位置,把這墻擊破。 方征努力睜大眼睛,幸好白霧維持的時間已經比之前長,清晰度也更高。方征注意到那插在中間的百仞枝旁有最密集的一圈魚骨刺,它們兩兩交搭,形成個簡陋頂形。方征一開始以為那是子鋒折刺后隨便插的,但他忽然看到“魚骨小頂”下方有一小團黑影。 自從方征吃了并封龍蛋殼液后,爻辭白霧對他友好貼心多了。方征注意力集中在那里,它就像拉鏡頭般靠近。方征看清后驚訝得目瞪口呆——一顆小小的黑發腦袋,全身包裹在子鋒純黑披風的裹布中。 那竟是個熟睡中的嬰兒。 逢蒙諷笑又略帶蒼涼的笑容清晰浮現,“和我那小師父一起,再也不會出來了?!?/br> “怪物不該留在這世上?!?/br> 嬰兒,怎么會是嬰兒?方征內心驚濤駭浪,他以為羿君沒死,已經老得半截身子入土……可這,怎么會這樣?那到底是什么東西? 之前方征的一些困惑,有了答案。 屺兮堅信主人已經死透,子鋒每次受創,箭神也根本毫無動作。 夏仲康已經知道羿君存在,贊美三個太陽都能發光發熱,夏渚的軍隊大權卻仍然由逢蒙牢牢把持。 逢蒙稱呼的小師父和不屑。 他當然能對嬰兒不屑。子鋒困守那么久也說得通了——自己一個人當然能一搏??蓩雰耗鼙餁饣钸^三千米的弱水嗎?能從金鸞手下逃生嗎?哪怕用最快的速度拉出來,至少也要幾分鐘。嬰兒的循環系統十分脆弱,氧氣儲存得更少。哪怕僥幸沒憋死,子鋒又怎么單手對抗金鸞?更不要提那個不知藏在何處的黑衣人。和這薨淵墻逃不了干系。 子鋒想擊破這個東西,他在試、找破綻、想辦法。也試著從地下突圍,還挖出一大塊遠古巨魚骨刺。 方征瞬間就明白了子鋒的難處和意圖。夕陽又西沉了一點。 白霧又在眼前消失了,這次它維持的時間已經太長。方征趕緊繼續發動爻辭力量,但沒有再給方征觀察子鋒處境的機會。而是任性“切頻道”,跳到了一戶略顯擁擠的小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