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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征被她掐得面紅紫漲,不由自主咳嗽起來。過了好一會兒索蘭才放開手,卻扯了根草搓成的繩結勒住了方征的口部,讓他再不能開口說話。她雖不知道方征有什么明確意圖,卻本能心驚rou跳。她那提前預知危險的能力又強烈地不安起來,不敢去細思琢磨剛才方征的話,甚至覺得那言語深處似有不亞于武力的恐怖力量。方征似是故意激怒她,想要動搖她的心嗎? 方征眼睛依然被蒙著無法視物。自然也沒人看得到他眼眸下酷烈而又隱忍怒意的恨火——索蘭毀了銅風爐、殺了兵團武士,還把他秘密劫走,既是奇恥大辱更是嚴重危機。他要使出渾身解數,有機會動手也好,攻心為上也罷,絕不心存僥幸。他是錙銖必較睚眥必報的人,該砸出來碾壓的思想武器全都準備好,煽動慫恿無所不用。 又行了小半夜,天亮了。索蘭已經押著方征騎在馬背上,馳出青龍嶺,開始沿著山麓北上。她沒有問方征關于龍的事情,知道他不會說實話。但她仍然警惕著他是否有什么特異的召喚巫術能驅使龍前來搭救。她搜走了方征身上所有小玩意,也沒見到有任何媒介可能的器物。卻仍不敢掉以輕心。 “這個時候,青龍嶺想必已亂作一團?!彼魈m扯下了方征臉上和嘴邊勒的草繩條,試圖反過去激將,觀察他的反應。 這是方征經過大半天后第一次能重見天日,也是他被押了大半夜后第一次見到鎧役軍團統領的面容。她是個約莫二十七八的年輕女子,身段瘦削,眉目清秀疏冷,眼神堅毅,活脫脫一個冰美人。 方征沒理她的刺激,盯著她的臉看了看,嘆聲:“若你生在祖姜,不亞于流云?!?/br> 流云是祖姜最精銳的昆秀營前統領,因不支持改革,被大國主排擠出權力中心。流云在祖姜的內亂中身染重病。最后她被方征提攜的戰奴焦,當作邀功的墊腳石殺害。 哪怕立場敵對,方征還是很敬佩流云所傳承的祖姜立國雪域高原的狼性精神,那或許是最后的正宗祖姜女人了。流云曾經和索蘭在丹山脈中有過一次遭遇戰。 “和她交過手,是個不錯的敵人?!彼魈m又搖頭,“祖姜的事情我也收到了消息。流云效忠那樣的君主——愚蠢的陵草氏。即便戰術方略再高明,遲早自取滅亡?!彼魈m抿緊嘴唇,她語調很輕描淡寫,揚起的脖頸依然訴說那掩蓋不住的自傲,“其他主君,絕不會犯那樣的錯誤?!?/br> “哦?夏仲康不會?”方征又準備洗腦了。 想到昨晚差點被動搖的說辭,索蘭冷冷一瞥,“死心吧,我是不會跟你談論他的?!?/br> 方征忽然一笑,“別緊張嘛。這世上也不止一個國君。你覺得,虞夷那老東西如何?” 索蘭眼中劃過一抹詫異,敏銳捕捉到某個信息,既然方征著意點出來,她也就順著他的話繼續打探,低聲反問:“老東西?青龍嶺是和虞夷結盟了。這樣看來,難道那消息竟是真的,虞夷新即位的國君大王子,其實是——”她眼中交替變換著震驚和無數紛繁思緒。 方征挑眉:“我改看法了,你腦子好用,在流云之上。這消息證實不了,你隨便聽聽也無妨。虞夷那老國君……呵……老實說有的時候我也佩服虞夷的老東西狠得下心,不過你主君應該也不缺那辣勁。十八歲殺了哥哥,不遑多讓嘛?!?/br> 索蘭雖打定主意不跟方征談論,卻仍然忍不住多糾正評價了一句,“他,他是被逼無奈,其實心很好的?!?/br> 方征靜默了幾秒,被一種新的厚顏無恥震驚得無法言說,半響道:“我又改看法了。夏仲康比虞夷的老東西厲害。都是弒殺親族的血腥事,在別人眼里還能善良?真的,和夏渚體制上那些遮羞布一樣,漂亮,都太漂亮了?!?/br> 什么體制,什么遮羞布,索蘭聽得半懂不懂,知道不是好話,仍微怔愣道:“他……確實很漂亮?!边@個時代的語言還沒進化出形容男人面貌太多豐富的詞匯,不過“漂亮”倒是已經出現,算頂級評價了。 方征心頭被好勝的雄心與憤怒的火焰占據。長得怎樣倒是在其次,這個夏仲康可真會做表面功夫,掩蓋著本質卻是把民眾變成沒有想法的奴隸工具。巴甸的黑暗之處是把戰奴當作牲口,夏仲康也想走這條路。只不過夏渚子民和巴甸的戰奴不同,他們是虞朝的遺民,已經開化了,不可能倒退回去,他于是在精神教化方面潛移默化地下功夫……可怕的敵人。方征眼神逐漸變深,這樣的敵人,他要抓住一切的機會分化、挑撥和擊破。 于是方征眼珠一轉,挑開女將軍那塊最痛的傷口,“漂亮的人都招人喜歡。我不知道他多漂亮。但我覺得你也是很漂亮的??上?,在他眼里,還是巴甸的王女更漂亮吧?我聽說三代以前,巴甸立國的鹽水氏自稱媧族后裔,有半神蛇之血。有人說她比凡人貌美,也有人說像丑陋扁平的蛇頭。你在婚宴上見過那巴甸王女吧,覺得如何?是男人都喜歡的那種,還是為了政治聯盟忍著惡心親下去那種——?” 方征每說一句話就感覺身后騎在馬背上的女子身體緊繃一分,最后一句時伴隨著索蘭把草繩條抽在他臉上“啪”的一聲,勒住了方征的嘴。她另一只斷指受傷的手搓在腰間銅匕末端,竟然把那木柄搓爛成碎塊,刃端割在她手心。糊了滿手的鮮血流淌,驚了坐騎跑不穩。她一巴掌抽在馬鬃間,映下血紅的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