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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征瞥著委羽王子愈發慘白的神色,“剛剛才開始思索這些問題?平時少不得別人給你耳提面命該做什么,如何討國君歡心,或是去籠絡誰吧?我看你戰斗能力也很弱。既沒有靠自己的腦子去謀劃,也沒有靠自己的手腳去戰斗,不是嬰兒是什么? 方征繼續毫不留情地用語言瓦解委羽王子的心理防線,“我再猜猜,虞夷老國君的兒子們,能全手全腳長到這么大,不容易啊。小時候生過一些大病好不容易熬過來了,可不就得寶貝似的仔細呵護著?但你也知道這一點——你們虞夷的厲害之人很多呢。別的不說,老國君為什么那么忌憚禹強營和連子鋒,聽說他起死回生一直不停地派人暗殺?哪怕他已經遠遁到祖姜去了?” 委羽王子的表情似乎碎了,他渾身都顫抖起來,似乎此刻才看清之前一直沉溺的假象。 方征自顧自收拾好地上亂七八糟的兵器,似喃喃自語道:“跟在我身邊,便宜你了?!?/br> 這才是方征心理攻勢的關鍵處,他之前雷厲風行的手段,又緊接著用語言刺激委羽王子,就像是給他不停下猛藥。讓委羽王子意識到方征不但是個有手段之人,且對局勢把控頗有心得。這樣一個從小被各種巫長教導治國理政(哪怕是最粗淺的)的繼承人來說,很難抵抗“近水樓臺偷師”和“臥薪嘗膽忍辱負重”的念頭。 而一旦有了這樣的念頭,就不會那么容易同歸于盡、在外人面前露出太多破綻了。 “你要帶連子鋒去首銅山做什么?”說來奇怪,委羽王子生平第一次被貶低成那個樣子,卻感覺醒醐灌頂,不但奇跡般壓下了情緒化的暴躁,更對方征產生了深深的好奇:這人是誰,來自何方,為何幾句話有那樣的力量,令人恨得想掐死他,又覺得他十分有價值。 委羽王子伸長脖子想看躺在床上不動彈的子鋒,他也看到了那兩條金色小蜥蜴盤繞在匕首頂端,隱約覺得那金蜥蜴似在哪里見過,卻一下子想不起來。 方征眼珠一轉,他半真半假道:“去首銅山,當然是為了讓他醒來,你應該知道為什么吧?!?/br> 委羽王子拼命思索,吃驚道:“難道是找黃帝埋在應龍峰的玉石膏么?” 方征心臟猛然跳動起來,在過往的情報中,黃帝食玉的傳說雖然發生在首銅山,但具體什么位置、那到底是什么東西,卻一直云山霧罩,也并不知道那玩意能治愈人。眼下這委羽王子無意間說出了很重要的情報——這個東西很可能救活子鋒,他接下來就要讓情報網去針對該物詳細探查。 但方征必須抑制住內心的激動,繼續輕描淡寫地演戲,“那個倒是勉強可以。但要更好的?!?/br> 委羽王子困惑道:“更好的?難不成你還要去找金鸞的蛋殼?它很兇的?!?/br> 方征心臟又是猛地一跳,看來這金鸞窩還非找不可了。之前這兩只金色小蜥蜴出殼時候的蛋殼碎屑他還留著,但一直不知道那東西有什么用途,不敢隨便用。眼下看來金鸞蛋殼也能治愈人,他一定要弄來救子鋒。 方征繼續輕描淡寫道:“所以就要你開道了?!?/br> “我沒去找過啊?!蔽鹜踝又钡?,“而且萬仞峰幾十年沒有人能進去過了,那外圍都是獸王領地……” 又是個重要的情報,看來這地方就是金鸞出沒地?方征覺得這委羽王子跟個情報袋子似的,他隨便提起來抖一抖,就掉落了一串有用信息。他一定要多多利用,有機會就讓他繼續抖出更多情報。 方征板著臉沉道:“總之,走吧?!彼室庀訔壍夭荒蜔┑?,“真是巨嬰,非得我一項項告訴你要做什么?現在出去準備好馬匹,你們虞夷有‘馬車’嗎?沒看見連子鋒走不了路嗎?知道怎么對太岐軍團說嗎?要不要先練一遍?” 他話中嫌棄嘲諷的意味讓委羽王子屈辱,更深地刻下活著復仇的清晰念頭,他瞪視著躺著的連子鋒,問方征:“你為什么非要救他?像你這樣的人,收服更多和他一樣強悍的戰士為己用,要達到目的豈不是更省力?” 方征打斷道:“沒有戰士和他一樣?!?/br> 委羽王子懷疑道:“連子鋒的確強悍,殺了大青龍。去祖姜那邊好像也做了些事。但說實話,單打獨斗很少人勝得了他。但三個?五個?十個?一百個?他再厲害也是一灘rou泥?!彼^續道:“還是說,你相信那個無稽之談,什么血脈會變成——”他忽然意識到似乎失言了。 “你的父親可不覺得是無稽之談呢?!狈秸鞑恍嫉?,“不過我也不在乎,我說的沒有戰士和他一樣的意思,就是字面意思?!?/br> 獨一無二的意思。 委羽王子并不是很懂,但方征親手去把子鋒抬起來的動作,令他覺得方征哪里好像不一樣了。他看向連子鋒的眼神蘊含著溫柔。 委羽王子困惑地想,難道這人是連子鋒失散多年的兄弟?可這個時代雖然有了“兄弟”的概念,但血脈親人卻沒有必須親密的倫理。親兄弟意味著要競爭父輩的資源,很多親兄弟之間還手足相殘。委羽王子和他的三個哥哥,是從小都并不缺吃少穿,兄弟間才產生了幾分面子上的“互相友好”,但也不會露出那么溫柔的眼神。 說到底,在虞夷,對人的維護多半是維護自己的“私有財產”,比如奴隸的性命,但那是因為他們還有用途。其他的“親友倫理”都還沒形成。所以方征似乎在“保護”連子鋒的小心翼翼動作,就看得委羽王子十分困惑,不知該如何定義,只好理解成方征大概很看重連子鋒的能力,怕他損傷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