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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邊是寬闊的白色圓石灘,那些石頭經過湖水沖刷洗練而成。有不少人圍在湖邊勞作。方征知道后世有轉山轉湖的地域傳統,不過遠古時還形成宗教和繞湖祈福的傳統?,F在大部分人呆在湖邊只是為了生計。 旭日正從湖水對面噴薄而出,方征他們的位置對著正東,就像是一塊熟透的蛋黃從湖水中被漸漸撈起來,給湖面渡上由紅漸變層色的光暈渲染。這景象太過壯美滂湃,方征都暫時忘卻自身困窘,屏住呼吸看得目不轉睛。 正在這時,更神奇的景象出現了。遠處的湖邊遙遙走來一大片行走的雪花。方征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各種白色的動物——白馬、白牦牛、白犀牛、甚至有白色的象和白駱駝。這一大群起碼有幾百只,都非常馴服地走到湖邊,低頭飲水。 周圍幾十個馴獸女人也穿著白色的衣服。方征想起那天在屯里聽聞的“三白宴”,看來這就是收齊了準備上貢瑤城的隊伍,這一批都是白色的食草動物。在臨行前,它們飽飲受這群山環繞中的明珠湖水,據說能驅走病痛。 雪山、鏡湖、朝陽、白牲,這接踵而至的美景看得方征目不暇接。他抬頭望著子鋒道:“你是想給我看這些嗎?” 這個時代荒古瑰麗的自然美景,和人們衍出值得欣賞的風俗,的確暫時驅走了方征心中的憂思和哀憐。他終于情不自禁露出一絲發自內心的微笑。這個時代雖然殘酷,卻自有它的美。 子鋒目不轉睛地看著方征,眼波如水,清澈透亮卻無法看盡。方征看不懂這樣的眼神,這里面有愛,有原始的渴望,然而更多的感情主導卻不止于此。方征迷惑地仰著頭,摸索著把手按在子鋒激烈跳動的心口上,現在可以推開子鋒,或是可以殺掉子鋒,自己的手能活動,就有了機會。 可是,方征看著那眸中倒影的朝陽霞暉和白云碧波,覺得自己心中某些無法用語言去承認解釋的東西也在逐漸鋪就,水銀泄地。 我沒有……方征攢起僅剩的清明理智對自己說,我沒有……喜歡你…… 我只是一時之間被這美景所感召,又迷失于你的皮相美麗而已…… 方征有些慶幸子鋒現在不能說話。要是換了個會甜言蜜語的,配合美景說出一串串深情款款的詞句,方征都害怕自己會感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人本身的弱點和軟肋,人總是為色所迷、為聲所惑、為物所困。 子鋒也發現了方征不同尋常的心跳,他把一只耳朵貼在方征心口上,充滿好奇地去聽。方征靠在洞壁上,背后那件黑色大氅披風墊著讓他不會硌。他壓抑住自己所有暴躁憤恨的心緒,盡量心平氣和地轉移話題:“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子鋒不會用語言給他答案,但若是簡單傳遞某種決定,用不著說話。這一路方征也想了很多。自己毀了奇肱人的飛車,連帶著祖姜兵營死了一堆人??勺愉h不但沒把自己抓回去,還放了自己。很顯然子鋒在擔任昆秀營統領的表象之下,有另一套打算??墒欠秸飨氩煌?,若他不和祖姜統治者一條心,又為何執意要帶自己西來? 方征見子鋒沒有回應的意思,輕咳道,“難道你要帶我一路到瑤城去?” 子鋒不情愿地搖頭。這讓方征證實了一個猜測,子鋒的確有事要辦,否則方征相信子鋒干得出劫持一路的事情。 “你還是不對我說么?”方征現在雖然認得不多虞朝的文字,但他總覺得,如果子鋒真的想讓他知道很多隱藏起來的東西,總會有辦法。但子鋒似乎更愿意借著聲音不便的籍口,來維持這樣一種模糊又曖.昧的狀態。就仿佛是不確定未來一般。 ——你在猶豫什么呢?不確定什么呢?你的索取如此熱切,仿佛是會毀滅的一種透支。你在背后有任何的隱衷,我希望你能告訴我。 方征心頭泛起深深的不安,但最后他只是目送著子鋒。對方把方征抱到了一片無人的湖水邊,放下一套從附近找來的輕裝后,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風聲凜冽的山湖。就像一只來去無影的大山貓,戀戀不舍地離開了方征的視線。 在清涼的湖水中,方征皺眉深思著一直以來的跡象和子鋒的行為模式。 只要是生物,就會有行為邏輯。人高級一些,這種行為邏輯會由感情或理智所支配,只要按圖索驥,總會有線索。 從子鋒一開始作為使者來找方征,子鋒就像是故意坐視很多事端發生。 方征皺眉細思,子鋒和自己相處過,自然知道華族部落對祖姜的警惕和仇恨,也不會不了解方征的心智手段、功夫破壞力有多大??勺愉h這一路上輕描淡寫的,甚至都沒有限制他,就算沒有偶遇奇肱部落和飛車的墜落。依照方征的個性,肯定也會搗出不少亂子來。但子鋒都有意無意放過了。 至于方征去到瑤宴上,那更會像孫猴子搗上蟠桃宴,鬧得祖姜雞飛狗跳都難說。 除了子鋒的行為模式外,祖姜大國主的動機也值得商榷,真的僅僅只是想要自己的血種嗎?不見得吧。 祖姜的大國主,究竟知道自己多少內情?子鋒告訴了她多少,她又從其他情報網中搜集了多少?方征并不懷疑她知道自己的武技,畢竟“不是一方英雄不會被邀請”。但這個時代的英雄多是蠻方孔武之輩,她知道自己在華族部落的內政方針嗎? 懷揣著這些疑惑,方征收拾干凈后繼續上路了。雖然他身上乏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