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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那堆廢墟旁,站著一個高挑的紅衣女子,她手中的皮繩系著一只蠻蠻鳥,那是罕見的雙翼雙眼蠻,只有一只,卻是所有蠻蠻鳥的王。她是祖姜大國主最重用的心腹,“昆秀營”的首領。 她叫做流云,今年三十五歲,是二十年前,夏渚和祖姜慘烈大戰中唯一活下來的女戰士,有人說她已經老了,但見到真人依然顯得年輕精明,她在專心在昆侖山中練兵,不常在人前露面,就算是祖姜國內上層,認識她臉的人也不多。她當年傷了嗓子,不能說話,以手勢來交流,卻仍然把昆秀營打造得兵強馬壯,充分證明了她的能力。 子鋒卻是認得,也看得懂她的手勢。 “大國主救了你,治好你,你卻不懂感恩,擅自逃離,音訊不通。如果不是石草氏那個蠢貨的手下在那片密林外轉來轉去找叉兒鉤兒,給了我們線索,還不知道你過得這般滋潤?!?/br> 石草氏是祖姜的二國主,被流云直呼蠢貨,在祖姜也是獨此一人了??梢娏髟埔蝗酥碌牡匚?。一開始大國主的人跟蹤連風,二國主的人攔截連風,他設計逃了第一次,從地洞里巧合地沖到青龍嶺附近,擺脫了大國主手下的跟蹤,后來在山谷里又因方征的幫助而俘虜了二國主的爪牙。但大國主的跟蹤一直沒有放棄,她們在青龍嶺附近晃悠,收集了一些線索。后來丹陽城又傳出那個“連”字,大國主于是囑咐昆秀營的首領流云,不惜一切代價找到“連風”。 對子鋒坐標的定位,是拷問了等在丹山腳下小木屋里的鎧役軍官小遙哥、桑姐和海七娘,結合祖姜的情報網匯總梳理,最終分析出丹山脈中的“馬上飄”部族,是“連風”目前落腳之處。 兵貴神速,流云調集了最東端的昆秀營地的蠻蠻鳥,僅花一天時間,就趕到了丹山附近。她自己更是先行一步,在骨廟中堵到了剛惡戰結束,半死不活的“連風”。饒是知曉子鋒曾是搏殺大青龍的少年英雄,他能近乎赤手空拳,殺死三個戰獸齊備的禹強營年輕戰士,仍是不可思議。 如果不是大國主睿智,早就給“連風”在心尖附了那種毒蟲……這種困獸狀態,流云恐怕也要費不少勁才能制服他。 “那套骨骼,是神獸陸吾的骨骼做的,大國主只剩下兩套,卻仍然給了你?!绷髟评淅浯蛄恐愉h背上的射日弓,手勢持續比劃,“她對你仁至義盡。這弓你還想自己占著?” “任您處置?!弊愉h迅速地把射日弓呈上。 子鋒也是在剛才痛苦的掙扎中,才知道自己體內有種深藏的毒蟲,叫做牽心鉤,平時沉睡,一旦被喚醒就會以他的心為食,頃刻間就能要他的命。他剛才被咬了小半口才知道厲害,堪比被銅鎖鏈穿身而過。 “識時務就好?!绷髟剖掷镉袀€牽心鈴,搖動就會發作,她拿走了弓,把鈴鐺收了起來。 如果祖姜這些人只是沖著他來就好了,子鋒閉目想,可是她們已經知悉了方征的存在,并且對他和山谷中的部族,展現出非常危險的興趣。 那不是目前的方征和弱小的“華族”部落承受得起的“興趣”。祖姜的女人奉行的法則是,優秀的男人借種之后,充當奴隸,在饑荒之年還用來充作口糧,亦或是各種祭祀甚至人rou宴開發出的食物用途。 子鋒知道方征耳目非常靈敏,他說那些話非常大聲,只希望……征哥哥,能遠遠聽到那些話,然后提前離開。認定“連風”真實身份是子鋒,且一直在欺騙他,是背叛的敵人,方征必然會封閉山谷入口,重新設置防御方式,讓別人再也找不到…… 到那個時候,自己就能放心與她們同歸于盡了。 子鋒曾經以為,如果離開了方征,見不到方征,他就活不下去,或是會變成野獸。所以他一直纏著方征,索取著黑暗夜晚的懷抱。他自認是個有野獸血性的貪婪獵食者,能數度壓抑天性中的破壞和近乎偏執病態的占有欲,都得益方征所給予的信任和溫暖。 可是如今子鋒發現,就算方征不在他身邊,他也可以忍受這一切了,甚至包括方征一輩子恨他、誤解他、唾罵他,因為他能以這種方式為生命畫下有意義的句號。 保護方征。 ——哪怕你什么都不知道,征哥哥,這還好些,就不會傷心了。像你這樣嘴硬心軟的人要是知道了,一輩子都不會安寧的。 子鋒不太懂得這些,但知道這已經不是喜歡了,這是一種寧愿自己粉身碎骨也要對方無恙的感情,這種東西像在子鋒的頭腦里點燃著一把火焰,有種生而為人之后,能堅定繼續以人的姿態繼續存活到最后,永遠不會褪色的情感。 盡管身體很痛,就像是跋涉在荊棘和鋒刃之上,迎著凄厲的長風,還是會選擇——后來才知道的定義——愛你。 征哥哥,我不后悔。 人的身體保護機制在起作用,太痛的時候就會把區域隔離。方征覺得四肢和心臟麻木了,他腦袋也被冷得凍住了一大片,只有機械的一小塊負責運轉著,帶動方征灌鉛了的步伐往丹山腳下走去。 他要去干什么?對,方征模模糊糊想,他要去通知山腳的小屋中桑姐七娘她們離開,自己也得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早一刻回到青龍嶺,把入口永遠封閉,把人全部遷走,趕在那個人之前…… 那個人……不,方征不能去想他的名字,無論他是叫連風還是子鋒,習慣了聽著“征哥哥”“征哥哥”的清脆呼喚,也一步步地回想并唏噓理解死于陰謀之下的少年英雄,到頭來,只是被美化過的騙子伎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