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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征看到小紫狪站在那劍旁邊,尾巴輕輕拂過劍身,對方征搖擺著。方征猜測它的意思是讓自己去拿,于是小心翼翼地握住曾經是劍柄的上部,在劍柄入手,拔出劍刃的剎那,方征忽然感覺眼前一花,他似攥住一段沉重又滄桑的靈魂,縹緲的歌聲、低沉的絮語,又增添了一種類似黃鐘大呂般的嗡鳴。 方征眼前恍惚出現了一頭太古巨龍的殘影,它遙遙佇立在云霧渺茫的空氣中,發出遠古的龍吟長嘯,那聲音并不尖利,宛如滿溢的guntang澆注進方征的血液,令他渾身沸騰顫栗。 那溫度似乎要把方征燒化,他模模糊糊地,下意識靠在目力所及中唯一的清涼,那塊玉白的石頭上,就像是靠進了一個母親托舉著又清爽舒適的胸膛。方征回過頭,身后也仿佛有一個高大的殘影:那是一個莊嚴又慈祥的母親,雖然有蛇尾但毫無疑問是母親,她托舉著所有的人,和太古巨龍遙相凝視,發出慈祥低喃的絮語。 方征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他自己昏倒在那塊玉白的石頭上,手中還握著黑色的劍柄。他恢復清醒,輕輕試了試鋒利程度,隨便割了塊地上的鵝卵石,仿佛切蛋糕似的。方征忍不住想試試這劍和這塊玉到底誰更鋒利,就找了玉石最邊緣一個小小的角,把劍刃壓上去使力,卻留不下絲毫痕跡。 看來還是這塊玉石硬度更大。方征并不準備帶走它,一來太大了帶不動,二來,他在剛才的暈眩中,模糊的信息就像他剛穿越過來時般進入了他的腦海中,知道了這是什么地方。 這里就是舜的安葬之處,他一生簡樸清廉,沒有任何喪葬奢侈的工程,因島為陵,一根長柱,一柄隨身之劍,還有一塊散落的補天之石。 那兩具尸骨,是當初來尋找他的妃子娥皇女英,她們乘著那只小蛇皮船,邊唱歌邊消失在湘江中,順著某個支流終于找到了蒼梧之淵,最終得以和夫君的葬地團圓。 滿地的花香樹影,經她們重新打理布置,但種類繁茂的花朵在此之前就生長了出來。有德之地為生,這里靈氣所鐘,奇花異草盛開,宛如世外仙境,就是蒼梧之淵里的生眼。 巨大的玉白石,是當年女媧補天遺落的補天玉石殘骸之一,它能滋養一方水土生靈。對比從前,它已經很小。但仍然足夠使這里成為一個汲取日月精華的生眼之地。 這是舜的布置,他用自己的龍氣和補天石所蘊之靈,將自己的骨骸和墳冢做成生眼。讓生死之間的氣脈流轉對比更強烈,那只怪物無法涉水靠近生眼,那會使它痛苦難禁,于是它將永遠被囚禁在死眼附近。 心為天下盡其血,神為四海散其形,就連死后的骨塵都封印著妖邪,在這暗無天日的蒼梧之淵中直到天荒地老,這就是舜君的帝德。 而這把劍,就是昔年舜仿軒轅氏采首山銅所鑄之帝劍,劍隨主人,名曰重華。 方征痛苦麻木的心境,在這個寧靜秀美的圣人長眠之地,仿佛被一只溫柔的手掌一點點撫平。有個蒼老卻通達的聲音在安慰著他的靈魂:人之多苦者,遇事莫執泥;經歷世故者,勿逐事圓融而無定見…… 方征模糊的雙眼,看到不遠處搖曳著仿如風信、白鈴蘭般不知名的花朵,他邊握緊了手中的重華劍,深呼吸重新站起,內心像是找回了遺失很久的力量,他走回小島邊,重新坐上那條蛇皮小船,往前繼續滑。小紫狪站在他的肩頭,替他指引路線。 方征耳邊又響起了縹緲的歌聲,和許多年前湘江上回蕩的并無區別……方征回頭之間,那些瑩白的花瓣,在薄霧間紛紛飄下。 ——天涯如鑒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 攻不會下線,下章就回來了,就是如此效率~ 第57章 方征一邊劃著船,他神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醒,發現這整個生死眼的布置,雖然幾乎全都解釋通了,卻仍然有幾處疑點。 一是娥皇女英的蛇皮船,為什么沒有拴在小島旁邊,而是拴在他從懸崖跳下來的那片水域。那里離島嶼并不近,這兩位妃子總不可能放著船不坐,游過去吧。 她們的骨頭留在島上,船也不會自己飄走,再把鐵鏈系在湖邊立柱上的,應該是什么人在她們死后,從島上開走了小船,系到了湖邊,然后就消失了?還是爬上懸崖了?懸崖內側就是埋葬窫窳的銅棺群。那究竟是什么人呢? 是羿君嗎?不對,方征回想著時間線,羿君是來替舜布置陵墓的,那時候或許已經把窫窳關了進去,但是舜還沒有死,娥皇女英自然無從找來,更不可能有人能開走她們的蛇皮船。 還有一個疑點。 方征記得九黎部落的大銅牙對自己說歷史沿革時,曾經提到過,最后和舜一起來的一個叫卜的巫長說:讓他們不要想著離開那里,否則詛咒就會降臨。 可是明明舜自己寫下“十載必枯”,如果以為十年后那只怪物就會消亡,那根本沒有準備把九黎面具軍一直困在這里的打算。 那個叫“卜”的巫長是什么人?他似乎能提前預知,紫狪和窫窳在地底糾纏良久的宿命,也能看到九黎人漸漸中毒變深,飲鴆止渴般用作物來維持生命的圖景。 這究竟是預知,還是……人為干涉所造成的結果呢? 方征決定出去之后弄清楚,雖然他依然十分難過,但拜剛才被安撫所致,已經平靜了下來,沒有墜入麻木的深淵,仍然保持著探索未知、努力存活的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