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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奉獻一只幼崽、提取一只湯勺那么多的腺體物質,全蟲星受到壓迫的雄性就能從雌性的剝削中起身,從中獲得突破進化的密碼,小忱,你不想成為被種族歷史永遠銘記的英雄嗎?” “我們所進行的事業不僅為了自身,也為了更廣泛的雄蟲同胞?!?/br> 對方在“我們”一詞上意味深長地加以重音,言下之意是即便自己已經身陷囹圄,依然希望陸忱能繼承這份偉大遺志、肩負著全體雄性的進化使命含淚向前。 “……” 這只雄蟲在長期壓抑之下走向極端,不僅將別蟲作為可以任意取用的資源,還荒唐到逼迫他者也為“光輝事業”自愿獻出生命和后代,而自己為什么要專程爬十層樓聆聽這些充滿法*西斯色彩的瘋言瘋語,在家陪葉澤做一套孕期拉伸運動難道不夠充實嗎? 與立場根本分歧的蟲多說無益,陸忱強忍怒火閉了閉眼,生平第一次對親自做出的決定感到有些后悔,他站起身來,不想繼續接受這些令人煩躁的信息,當即示意看守著電子門的獄卒解除門禁,卻以余光敏銳捕捉到身后撲來一道模糊的影子。 從供刑犯休息的狹小床鋪到被擺放在整間獄室正中的扶手椅剛好需要七步,走到第五步時,足以使蟲體血壓升高、呼吸困難的電流開始被持續釋放,佩戴著電子頸環的景郁向前六步,在原地勉強維持身形、對即將離開的陸忱徒勞無功地伸直了手臂,試圖捕捉對方的衣角。 眼前的S級雄蟲是開啟夢想的第一把鑰匙,也是實現愿望的最后一塊拼圖,景郁專注地凝視著陸忱俊美凌厲的面容,內心深處忽然浮現出布魯克林初見時那只孱弱蒼白的幼崽,倚靠在萊恩臂彎里時的睡容十分恬靜,像一枚稚嫩的星星。 或許由于即便再追求強大的個體也會在某些意想不到的時刻,對一些脆弱無比的小東西產生憐愛之情,他為了掩蓋自身的憤懣不平,曾經面對許多蟲族說出許多謊言,卻從未掩飾自己對元帥家小雄蟲的喜愛,還曾暗暗設想過如果這只幼崽的腺體缺陷終生無法痊愈,就找準時機向景堯申請撫養權。 如果事件的發展在那一瞬徹底凝固、永遠止步不前,景郁或許永遠是一位郁郁不得志的雄蟲上將,不會在匆忙注射針劑后覺醒失敗、患上間歇爆發的腺體疾病,更不會為此深陷黑塔。 現如今,他的抗爭已然結束,眼前這只遠比任何蟲更強大的后輩卻有機會在前輩的遺骨上摘下一朵花,他們雖然沒有養父子間的緣分,依然能在雄性崛起的道路上做一對薪盡火傳的引路者和繼承者。 被禁錮在電子鎖環內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瞬,銀發碧眼的雄蟲望向S級后輩的目光愈發熾熱,他強忍著電流帶來的痛楚,不顧對方表現出來的冷漠和抗拒,偏執而狂熱地飛速說道:“我的時間不多了,現在就將研究資料移交給你?!?/br> 陸忱心中的警鈴驟然作響,他眉頭緊蹙,示意旁側的獄卒立即做好制服刑犯的準備,同時壓抑著那絲對于“曾經親近的長輩在歧途中越走越遠”的隱秘惋惜,沉聲說道:“上將,我與您立場不同,不可能繼承這項剝削‘劣等雄蟲’和全體雌性的工作?!?/br> “——您別做傻事?!?/br> 意識到“做傻事”帶來的后果對于即將被判處死刑的叛國犯而言不具備任何威懾力,只不過是以另一種方式迎來終局,陸忱嘆了口氣,再度說道:“我認為這些觀點非?;闹?,就算您如何游說,我也不可能為任何事犧牲別蟲、犧牲我的幼崽?!?/br> 一生都精致利己的前準將閣下聞言忽然笑了下,斷然答道:“沒有蟲能抵御‘變得更強’的誘惑,你如果看過這些資料,自然會做出正確決定?!?/br> 鑲嵌在四周的壁燈將慘白冷光投放在獄室內焦灼中的幾只蟲族身上,景郁的銀發上閃爍著月光般的柔輝,碧綠眼眸中飛快地掠過了一絲溫和的笑意,以逐漸嘶啞的聲線模糊不清地說道:“跟我一樣目的性強、野心勃勃,我那時一見到你就覺得很有緣分?!?/br> 堅持自說自話的雄蟲在生命盡頭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偏執和狂熱,將自己定義成一位為光輝事業獻出生命的前驅,并沿著這條無法真正消解社會不公的歧途疾馳而去,或許還在希冀著頭上能出現屬于理想主義者的英雄光環。 在陸忱眼中,或許他的動機比那些整日貪欲享樂、壓迫雌侍的雄性更崇高,但歧途畢竟是歧途,就算再慘烈悲壯也無法洗清手上所沾染的諸多無辜者的鮮血,但景郁被圍困在一個看似邏輯自洽的荒謬囚籠里,并不認為自己做了任何錯事,仍在喃喃遺憾道: “如果你不是言哥的雄子,而是我的幼崽該有多好?!?/br> 長久壓抑的雄蟲一生中背負著的矛盾與分裂在此時聚合為完整的靈魂,他以痙攣的手指緊緊抓住陸忱的衣袖,感到心臟已經在持續不斷的電流中逐漸麻痹,最終吐出一塊帶血的口涎,將疼痛不已的足尖向前略微挪動了一小步。 陸忱既厭惡他為了增強自身將別蟲性命視同草芥,又憐憫他將一條從頭錯到尾的道路看作崇高信仰,這些復雜情緒與一年多來的關懷照料相結合,使他最終分不清心中的惡感更多還是惋惜更多,當即眉頭緊皺、在景郁采取行動的同時抬腳踢中了對方的膝蓋。 他的動作雖快,卻沒能阻止這只希望通過死亡確證自身“輝煌事業”合理性的雄蟲彈開翅翼、敏捷地躍入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