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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頹然地跪了下去,聽見蒼穹之上有聲音在問他:“人世皆苦,往生才是解脫之道,你為何不愿?” 他痛苦地張口,卻說不出話,眼淚順著臉頰靜靜淌下來,他伸手向面前的虛無當中徒然亂抓,心中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仿佛每說一遍,都能更加堅固幾分。 “不,我還有一個想見的人?!?/br> “在人間最后的牽掛……” “我答應過他,他也答應過我,絕不丟下彼此一個人?!?/br> 神在虛無之中沉重地嘆氣。 他聽見有聲音在哭。 還聽見有聲音在急促地說著:“小楚將軍快要醒了,快去請殿下回來?!?/br> “你若如此死去,必定塵埃不染,”他聽見有人說,“可你若逆天命,便會有旁的人來替你贖罪,到那時再后悔,可就來不及了……” 終于能說出話來,他用盡全身的力氣站起了身,沖著黑暗一片的空間惡狠狠地喊:“我……不信天命,永不言悔!” 有光自蒼穹之頂墜落。 視野中大量刺目的白光爭先恐后地涌了進來,腦中劇痛,讓他忍不住抬手扶了扶自己的額頭。意識尚還模糊,他便聽得一個帶著哭腔的女聲:“將軍終于醒了……殿下在通天神殿跪了三天了……你若是再不醒,恐怕……” 胸口的傷口處隱隱作痛,讓他終于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終于回到了人間。 心中一痛,他捂著傷口,迷茫地四處打量。不過片刻,便有紫色的身影便掀了屋門的簾子,急匆匆地奔了進來,腳步很輕,仿佛害怕驚擾了什么似的。 楚韶虛弱地伸出手去,被他在空中一把握住,風歇握著他的手跪在他床前,心中情緒洶涌翻滾,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楚韶困難地轉頭去看他,他在神像之前跪了三天三夜,滴水未進,形銷骨立,清俊的面容帶著十分的憔悴,眼神中卻滿是驚喜。 在這樣的情景當中,楚韶卻突然心口一酸,他說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情緒,只是頹然地落下淚來。他哽咽著開口,望著對方與他同樣憔悴的面容道:“太子哥哥,對不起……” “你對不起什么……”風歇略有些詫異,但沒有細想,只是把他抱在懷里,翻來覆去地說著,“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若不醒,上窮碧落下黃泉,殺遍天地鬼神,我也要把你……搶回來?!?/br> 作者有話要說:太子:dbq,我不是一個唯物主義者,出了事只能去跪佛像(并不 第47章 難勢·六 養傷足足養了三個月,直到令暮園的海棠又開始開花之后,楚韶才勉強能夠下床。這三個月中,他的部下、將士,還有中陽的大小朝官和貴族,都來探望了他一遍。 楚韶本就是耐不住寂寞的性子,在床上躺了三個月,躺得幾乎要發瘋。這日房中沒人,他醒來之后嘗試著下床走了幾步,發現無事之后便興致勃勃地出了門,打算去尋風歇。 清晨時分,令暮園的棠花開得正如火如荼,他緩緩地穿過花枝爛漫的園子,往他平日最常去的書房走去。 書房卻沒有關門,太子府中規矩嚴明,無事絕不敢有人私自闖入風歇的書房,因而他也不設防,房門洞開著,楚韶知道他這習慣,開著門,便可以在處理政事之時抬頭看看屋外的海棠,讓自己心情暢快一些。 他暗暗想著,探頭瞧了瞧,發現風歇正站在書桌之前寫字。 他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本想嚇他一跳,卻不想他還沒靠近書桌時,風歇便猛然抬起了頭。 “你……你怎么下床了?”風歇似乎有些慌張,他手上飛快地把正寫著的那張宣紙揉成一團,順手扔到了桌下的墨簍當中,“身上……可大好了?” “好極了?!背貐s暗暗留了意,他若無其事地走近了些,笑瞇瞇地說道,“整天在床上躺著,可煩死我了,特來尋你……哥哥,你剛剛在寫什么?” “沒什么,不打緊的東西罷了?!憋L歇掩飾著咳嗽了兩聲,道,“雖是春日了,但還是寒涼,你還是多在床上躺幾日的好,待你大好了,我同你一起出去走走……” “好……”楚韶口中應著,卻突然貓下了腰,一把便從墨簍中將方才他扔進去的宣紙撿了出來,齜牙咧嘴地往屋外跑去,“偷偷摸摸地寫什么呢,大清早的定然不是政事,我倒要看看……” “你……”風歇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待回過神,便連忙追了上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楚韶已經跑到了門口,大大咧咧地展開了那張揉皺的宣紙,嘴貧地開口念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 風歇突然停住了腳步。 楚韶也念不下去了。 好歹奪過中陽的文狀元,他怎么會不知道這首詞是什么意思。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俗之又俗的情詩,便是他跟漂亮姑娘耍貧嘴時,都不會用這樣俗透了的詩句。 可世間的情感,又有哪樣不是俗之又俗的? 楚韶顫著手將手中的宣紙看了一遍又一遍,也不知道他寫了多長時間,整張紙上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幾乎一絲空隙都沒有,而在那張宣紙的左下角,他發現了他寫下的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