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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督理坐在一旁,忍不住搖頭嘆氣:“慈母多敗兒!”這話對他唯一的安慰乃是林鶴鳴并不能算作真正的敗家子,他只是沒長大。 林鶴鳴回到座位,一心為嚴昭討賞,林督理也樂得賣老嚴一個面子,正要樂呵呵的答應,使女就進門送上了今天的早報。 林督理的眼光隨意掃過報紙的第一版,霎時變了臉色。 第16章 ============================== 林鶴鳴感到事情不妙,連忙從林督理手里拿過報紙,將那主版新聞標題瀏覽一遍,轉頭對林督理說明:“爹,是我讓他們留下活口的?!?/br> 林督理平生最怕丑聞,聽他這樣說,旋即轉頭,一掌拍在桌上,橫眉怒目的罵道:“這事若傳到南京去,你讓你爹這張老臉往哪里擱!”報紙跟著抽到林鶴鳴臉上:“你認為你很仁慈嗎?”嚇得他一激靈。 林督理對林鶴鳴從未說過一句重話,而今動了怒,說起話來專揀難聽的,直戳人肺管子。林太太護短,不知道怎樣的事值得他如此發火,彎腰從地上撿起報紙,看那加粗加黑的新聞標題,乃是“林二公子處決人犯,意在血洗復興東路”。再往下讀,報紙竟胡說八道——此事由林鶴鳴挑起,無視法律??吹降?,那新聞是由周世襄放走那人口述,擺明是在往林家臉上抹黑。 嚴昭目睹事情發生的全過程,見林鶴鳴處境艱難,忍不住惶恐的望向林督理,沒成想,林督理起了教訓人的心思,已然從座位上起身,將林鶴鳴給揪到樓上書房。 林太太提步要追,卻聽林督理怒道:“你再敢護著,我就打斷他的腿!”林鶴鳴衣衫不整的站在一旁頷首低眉,并不表態。 他在心里拿定主意,要替周世襄扛下這個失誤。 目送著爺倆進去書房,林太太原步退回座位上,用手掩著臉哭泣,老嚴站在一旁,一記眼刀向嚴昭飛去,嚴昭立刻拔腿跑上樓,守在書房前,意在事態嚴重時替林鶴鳴“頂罪”。 林督理在窗前踱了兩步便一屁股坐下,將林鶴鳴叫到身前,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身上,語氣溫和的說:“小林,這件事爹知道你委屈?!币庵赣龃讨?。 林督理這一巴掌并沒下重手,因而林鶴鳴并未覺出疼痛,但卻很識相又內疚的跪在地上認錯:“爹,對不起?!彼⒉徽f明覺得哪里對不起,但這樣認錯的效果要更好些。 林督理點燃一支雪茄,把身體陷進綿軟的沙發椅里,翹著二郎腿,說:“是不是爹太慣著你了,讓你做出這等荒唐事?”帶著幾分質問。 林鶴鳴跪在地上,不知該說什么,便聽林督理接著說:“家里有得是人干臟活兒,你偏要去露臉,為的什么呢?”他生性多疑,到了這時,第一想到的便是小林有個和林思渡競爭的意識,所以要借機搞出動靜來宣示主權。 可這樣的行為是沒有必要的,他是林家的繼承人,是板上釘釘的事。 “我只是想知道,到底誰想殺我?!绷助Q鳴想到這件事,心里按不住的委屈,說話聲音也低了幾分:“請您息怒?!?/br> 林督理并不接受他這個理由,因此無法息怒下來。 他從北平來到滬上,靠的不是裙帶關系,而是實打實的本事。老話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滬城這個地界,自打洋人各自劃分租界后,國人的地盤就亂得沒有章法,若是他的兒子帶頭反了他定下的規矩,敗了他的名聲,那他這個督理,還怎么做得下去? 為山九仞功虧一簣,他決不能容忍這樣的錯誤發生在自己一手栽培的繼承人身上。 雖說林思渡較林鶴鳴出頭更早,可在林督理那些嫡系元老眼里,林鶴鳴跟前清的太子爺并沒兩樣。他的一舉一動,在外人眼里,代表著林督理的意思。 林督理怒不可遏地將雪茄在桌上碾熄,然后靜默怒視林鶴鳴半晌,從柜子里拿出皮鞭,抽在地上。 林鶴鳴從未見過這陣仗,嚇得將身體往后一躲,林督理立時火大,當胸給他一腳不說,更邊抽邊罵:“沒出息的東西!” 嚴昭在門外聽得鞭子抽人的風聲如哨,又沒聽見林鶴鳴叫喊,在心里斷定林督理消氣后一定會后悔,便鼓足勇氣往里一闖,撲在林鶴鳴身上,不動聲色的做了些防備,以至于不會被打得太重。 林督理十分滿意他這樣的做法,但手上沒停下,嘴里跟著暴喝一聲:“嚴三!把你兒子帶回去好好管教!”老嚴聞聲而來,見林鶴鳴被抽得幾乎直不起身來,也跟著求情:“督理,小少爺年紀輕不懂事,您要泄氣,打嚴昭,是他沒有帶好少爺!” 林家是前朝遺老,有主子犯錯隨從受罰的規矩,林鶴鳴聽了,強撐著身體從地上爬起來跪好,說:“不關他的事?!彼辉竾勒烟嫠I罰,又咬牙切齒的叫嚴昭和嚴叔出去,對于“太過仁慈”這個錯誤,他無可辯駁。 等嚴姓父子退出去,林督理才收了手,擰著眉上去又踢他一腳,直到看著他身上的鞭痕逐漸鮮紅猙獰,心里的邪火才被壓下去。 林鶴鳴的皮膚,打小就有一個毛病,只要用尖銳的東西稍用力一碰,就會留下紅痕。從前他在法國學校上學時,做藝術課作業,要在自己的皮膚上作畫,他拿尖銳的刮刀讓林督理幫他寫兩個字,林督理心疼,下不去手,是不肯寫的。 而今卻用鞭子將他抽得遍體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