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他的武藝承自陸崖,又因為年輕,不如對方身經百戰,此時隱隱落于下風,其實死了也不打緊,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一個蘭庭。 陸崖勢如破竹,步步緊逼:“薛珩,束手就擒,老夫放你一條生路?!?/br> 薛珩咬了咬牙,他不是太愿意與陸崖敵對,不僅是因為他是他的師父,這個人對他的知遇之恩,令薛珩無以為報。 很多年了,他身邊的人,那些摯愛親朋,一個接一個的離開他。 蘭庭問他,不孤獨嗎? 他覺得,這有什么好孤獨的。 其實想來,蘭庭已經經歷過無數孤獨的時日了。 他不能回去的日子,都是蘭庭獨守家門。 有一晚,他回去的遲了,天早早就都黑了,也下雨了,家門口隱隱綽綽地,亮著一盞燈籠,他有點不敢置信,對方似乎是看見了他,燈籠隨著主人的動作,劇烈又雀躍地晃了晃。 “火澤,你回來啦?!?/br> 走得近了,便看見蘭庭提著燈籠,站在門口等他,朦朧的燭火一寸寸地,映出少女雀躍的神情,眉眼盈盈間,呼之欲出的喜悅,口中呼出淡淡的白霧來。 鮮少的,薛珩心里浮現出一句,蘭庭長大了。 從前并不覺得,小姑娘如何,后來他漸漸意識到,不出兩三年,蘭庭就要找人家,嫁人了。 薛珩雖然也曾想過這些,但當時眼前的,到底還是個小小的姑娘,如同方抽出花苞一般的年紀,其實對他們來說,所謂的兩三年,還是很遙遠的。 她也會離他而去,他們住進了定王府,蘭庭開始穿上美麗的衣裳,其實有點不倫不類的,因為她不會像大家閨秀一樣走路,舉止看上去太過天真跳脫。 于是,在她回到謝侯府后的那一面,他是很有些吃驚的,因為在他心中,蘭庭從前哪有這么漂亮的,可是,這確確實實就是他的蘭庭。 陸崖的攻勢越來越猛,他開始急了,也不再顧念那點師徒之情,千鈞一發之際,身后傳來一聲:“報,廢太子已經于蘊章殿畏罪自刎?!?/br> 聞聲,陸崖驟然一怔,似是不敢相信:“不可能!” 薛珩倏地抬起眼,眸色發狠,趁機反手回擊:“請陸將軍一路走好?!?/br> 翌日一早,蘭庭接到了薛珩命人送回來的虎符,之所以隔絕謝桓等人在紅湖寺與外面的聯系,就是為了讓人以為,一切都是謝桓的授意,瞞天過海。 她一看便知曉了結果。 贏了。 ———— 翌日,謝明茵坐在回家的馬車里,由衷地感嘆道:“終于回來了,這些日子像是夢一樣?!?/br> 渾渾噩噩又滿心惶恐的,等著每一天清晨的到來。 蘭庭看著京城的景色,其實,也沒什么太大變化,除了街上沒有多少人。 回到慶安侯府時,門口的管家涕泗橫流地迎接上來:“侯爺,您們可算是回來了?!?/br> 府里能主事的走了大半,留下沒去禮佛的,要么是女眷要么是孩子,后來,他們才知道,一切遠沒有表面上那么風平浪靜。 這段時日,留在府里的也聯絡不上他們,任何消息都傳不出去,也接不進來,外面滿是喊打喊殺,火光四起,哭聲一片。 府里的人只能瑟瑟發抖。 京城諸多官員府邸死傷了不少人,幾乎開城門的當晚,就不少人家連夜掛上了白幡,哭得聲勢浩大,慶安侯府也傷了個把人,據說有趁亂搶劫的,造了不少孽。 廢太子在大勢已去后,就持劍自刎了,老皇帝的身體經過這次一刺激,也是快不行了,定王留在京中,成了孝子賢孫的典范標榜,現在日日服侍父皇病榻。 謝桓書房的格局,蘭庭早就摸清楚了,她這一遭潛進來,就是為了將拿走的東西物歸原主。 這廂,她才將東西放回去,就聽見了外面穿來的人聲,約莫三四個人的樣子,謝桓回來了? 蘭庭立刻打開后窗,跳了出去,心中慶幸來早一步,不然就被謝桓發現了。 她才要抬腳離開,就聽見謝桓的聲音:“定王殿下被冊封儲君了,尚家徹底完了?!?/br> 趙晟風:“突然冒出來的薛珩,又是什么人?” 一個無名之輩,突然一躍成為了朝中新貴,任誰都有些茫然。 “聞說,是隨太子在藩地之時,一道出來的人,此次居功甚偉?!敝x三爺答道。 謝桓隨口問道:“那個薛珩,你可看得出如何?” 謝三爺道:“他們說是個八面瑩澈的,太子待他極為敬重親和,據說在藩地之時,府中三子亦是拜他為師?!?/br> 謝桓道:“瞧著年紀輕輕,竟不是個簡單的?!贝巳藦那霸陉懷聨は?,不顯山不露水的,一朝得此垂青,必然不是池中物。 但這些,到底都是別人的榮光。 謝桓無暇再想這些,一邊懊惱自己沒能參與進去,一邊著人打聽尚家有什么情況。 第44章 客人 多少人尸位素餐, 老皇帝在位四十年,這些達官顯貴已經習慣了,曾經的太平日子,但太子登基后, 就必然會有大動作。 很快, 尚家的消息就傳來了, 尚栩之父禮部侍郎尚崇被褫奪官職,定王在場冷眼旁觀, 現在尚崇閑職家中, 不得外出,起復無日。 而中書令也病倒家中,族中其他為官的子弟,也都小心收斂起來。 第一刀就從尚家開始, 余下的官宦人家, 也都藏起了尾巴, 生怕被皇帝提溜出來,殺雞儆猴。 此際于尚家來說,岌岌可危。 謝桓痛心疾首, 大罵尚家無德, 自己站隊廢太子也就罷了, 早些他們也好撇清。 尚栩遵從父命,來慶安侯府求見了謝桓一趟,他本意不見,旁邊的趙晟風反而勸了又勸,這時候讓旁人看去,只會覺得慶安侯府落井下石,上面看了也覺涼薄, 不如見上一見。 謝桓猶豫半晌,同意了。 尚栩的態度一如既往,也許是長輩叮囑過了,至于婚事,尚家也沒有放棄的意思。 謝桓沉沉的嘆了口氣,對趙晟風說:“看來,他們是要拉著我們一起灰飛煙滅了?!?/br> 關于當日在金殿之上發生的一切,消息封鎖的很嚴,謝桓他們這些未能參與的場外人員,什么都探聽不到。 而那些官員俱被皇帝放了回來,個個守口如瓶,尚家作為妥妥的廢太子一派 皇帝的態度很迷惑,或許是擱置察看,又或者是等著過了這段時日,再秋后算賬。 天清氣朗,廊下的夾竹桃開的很茂盛,蘭庭一只手撐著腮,她掩唇輕輕打了個哈欠,碧釉回來說,二小姐正在發脾氣呢。 蘭庭:“她怎么了?” 碧釉撓了撓頭:“因為現在外面也不太平,二小姐年年都去的流觴會也沒成,帖子都作廢了?!?/br> 他們口中的流觴會,是在信陵別莊由貴女舉辦的宴會,也是眾人所推崇的曲水流觴,極為風雅的事情。 謝如意作為侯府小姐,自然也有邀帖的,這本是值得炫耀的資本,現在突然作廢了,謝如意自然很惱火得很。 謝疏霖可以下地了,正碰上謝如意一臉陰郁地路過,聽說了這事就更迷惑了,這也值得嗎,不解地說:“曲水流觴,咱們在家也可以啊?!?/br> 他覺得這又不是什么大事。 “家里和外面的怎么能一樣?!敝x如意跺了跺腳,氣他不懂這些,這次不止是流觴會,其他的也都沒有了。 若是不能出席這些宴會,她就沒有機會為自己的婚事籌謀了。 不過,她不能出門去赴宴,但客人還是可以上門的。 譬如謝如意的手帕交趙思煙,也勉強算是謝蘭庭的一日同窗了。 連氏特地讓謝蘭庭和謝如意一起去,以便緩和增進一下感情,拉著謝如意殷殷道:“如意,你們好好相處,千萬別和你長姐置氣?!?/br> 連氏雖然心疼謝如意,但不敢和從前一樣,刻意叮囑謝蘭庭,要格外照顧謝如意的心情了,對兩個人的待遇,徹底顛倒了過來。 畢竟,這女兒她能不動手就不錯了。 謝如意臉上帶笑,下面卻恨不得甩開母親的手,怕她們置氣,就不能別讓謝蘭庭和她一起見客嗎。 但嘴上還是老老實實的應下。 等到了花廳,趙思煙被人引進來,抬眼就看見謝蘭庭的時候,心中受驚,笑意僵硬。 她咬了咬唇,礙于這里的下人,不自在道:“謝大小姐也在啊?!?/br> “是啊,趙小姐大駕光臨,好歹也做過一天的同窗,我不來不合適啊?!敝x蘭庭悠閑地靠在鵝頸椅上,陽光照在她越發白皙如玉的臉頰上。 趙思煙頓時一噎:“你……”你來了才不合適呢。 “和以前一樣,準備好海棠糕和水晶糕,盡快?!狈愿廊藴蕚洳椟c的謝如意剛說完,回過頭就看見二人針鋒相對,生怕兩人吵起來,忙過來道:“思煙,這邊坐吧?!?/br> “嗯?!壁w思煙這才沒說什么,她是客人,到人家來做客,也沒什么好說的,給謝如意使了幾次眼色,對方也沒什么反應。 謝如意的位置正對著謝蘭庭,當然沒辦法回應她了。 趙思煙沒什么耐心,見狀忍不住問道:“她是不是……”是不是欺負你了? “我……”謝如意剛要開口,謝蘭庭就清了清嗓子。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瞟了謝蘭庭一眼,余下的話又全部咽了回去,勉強擺手笑道:“沒事的,咱們也很久沒見了,說點別的吧?!?/br> 趙思煙察覺到謝如意的欲言又止,暗暗嘆了口氣,不由得更加同情她,早就看出這個謝蘭庭是個難纏的,沒想到,真敢這么仗勢欺人。 可她作為外人,更奈何謝蘭庭不得,只好配合謝如意轉移話題。 她們這些女孩之間能說的,無非就是都知道的人或事。 趙思煙說,邱女先生請了假,據說她的弟弟死了。 怎么死的,她們也不知道,只是說跟最近的那件事有關。 還能是什么事呢。 “邱女先生都哭暈了過去,唉,倒是真可憐,據說下葬的時候,先生的母親還在罵她不肯給弟弟銀子?!?/br> 蘭庭聽了只字片語,紅霜和碧釉面面相覷,沒人注意到,謝如意身邊的青墨去了很久沒回來。 謝如意好不容易能見到一個抱怨的人,結果她想抱怨的正主,還一直跟在旁邊,她們說喝茶吃糕點,謝蘭庭就在旁邊一塊吃吃喝喝,她們說要去花園里走一走,謝蘭庭也起身一起去消消食。 估計即使她帶趙思煙回云棠居去,謝蘭庭也得跟上來,時間的漸漸推移,謝如意也焦躁起來。 半個時辰下來,她和趙思煙就干巴巴的說些別的,根本不敢說謝蘭庭半句不好。 這時,一個小丫鬟過來傳話:“大小姐,二小姐的貓掉水里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