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李璃是不記惡的,但是對他的好他卻一直都銘記于心。 “那時候左相是想跟其他的皇子一樣,殺掉我的??墒歉鐩]讓,我記得,那是他第一次沒有唯唯諾諾,聽左相的話?!?/br> 燕帝以為李璃還小,可他什么都知道。 “他把我帶到寢宮,同吃同住同睡,直到左相妥協了,才放我離開?!?/br> “人心是會變的,那時候你對皇上來說沒有威脅?!狈h淡淡地提醒。 皇家之間的親情淡薄的令人可笑,只有李璃這個傻子還一直當真,以為誰都跟他一樣,總以為血濃于水。 想想當初的太子,與先帝一直是為人稱頌的父子,結果如何,太子“謀逆”直接被射殺了。 父子尚且如此,更何況兄弟? “可是我也在變,將軍哥哥,你沒發現嗎?皇兄在猜忌我的同時,我也在窺視他,他的一舉一動我都知道?!?/br> 李璃將傷感一收,臉上便恢復了那玩世不恭的笑,看起來有些沒心沒肺。 然而就因為如此才更讓樊之遠心疼,真的狠心,真的冷硬,又何必將所有的敵視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如同靶子一樣。聰明如李璃,怎不知道韜光養晦,坐收漁利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樊之遠只問了一句:“若將來真有這一日,你待如何?” 李璃垂下頭,細密的眼睫在眼底留下一層陰影:“母后會傷心的?!?/br> 樊之遠忽然回想起他回京之后,第一次在這間書房里的時候,他對李璃野心的懷疑和忌憚,就覺得很是可笑。 這人的心軟成這樣,明明是被辜負的一個,卻還是考慮著別人。 樊之遠問:“可想過稱帝?” 李璃聞言,眨了眨眼睛,略微苦惱地說:“你想當皇后呀?” 這個時候還能科插打諢? 樊之遠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李璃瞥開了眼睛,終于嘆了一聲,老實道:“想過?!?/br> 樊之遠眉尾一挑,還未說話,卻聽到李璃又說:“但是不想當,太重,也太累,需要失去太多的東西,更容易英年早逝?!?/br> 這樣想的人太少了,若是天下皇子,舍棄二十年的壽命換十年皇位,想必絕大多數都樂意當這個孤家寡人。 死過一次的樊之遠已經磨滅了那份對皇帝的衷心,對皇室更是少了敬畏。 李璃若想篡位,他定然不遺余力地支持。 然而,就是因為李璃少了那份野心,行事才會多一份人情和正義,才能牢牢地吸引住他。 “將軍哥哥?!?/br> “嗯?” 李璃捧著自己的臉道:“好煩哦?!?/br> “自私一點,別想那么多?!狈h道。 “哪有那么容易,你知道我現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嗎?” “什么?” “愛的抱抱?!崩盍堥_手,對著樊之遠一臉期待道。 “……”后者瞬間哭笑不得,明明是很正緊嚴肅的話總是能被這人歪到其他地方去。 見他遲疑,李璃傷心地一嘆:“唉,還說關心人家,久別重逢都不讓抱一抱?!?/br> 說完,幽怨地望過來。 這哪兒招架的??? 樊之遠摸了摸鼻子,也不糾結了,直接將李璃抱了個滿懷。 好不容易呀,木頭,總算不呆了。 李璃笑瞇瞇地蹭了蹭那堅硬的胸膛,說:“別擔心,事情發展到如今我并不意外,我雖不想見到那一天的到來,可我不懼?!?/br> 第86章 兄弟 宋國公連夜將彈劾的奏章準備好, 第二日便在朝堂上,請求皇帝下旨將吏部尚書袁梅青捉拿歸案。 刑部的彈劾之后,大理寺跟著上奏, 請求三司會審,以示公正, 順便免了左相另外提議。 彈劾之中附著云州百姓血淚, 一行行罪名簡直罄竹難書。 在此之下,哪怕有心人包庇, 也無人敢出面求情。 燕帝神色淡然,沒有猶豫,直接準了。 然而袁梅青被當堂拖下去的時候,目光緊緊地看著燕帝,大喊著:“請皇上三思, 怡親王狼子野心,必染指朝堂,乃是左相第二啊——” 一遍一遍, 就是沒了身影,那高嘹的聲音依舊清楚地傳進大殿之中。 朝臣們紛紛垂頭, 沒敢將臉上的驚愕露出來, 周圍是一片寂靜。 袁梅青的話中透露著一個意思——怡親王這是要入朝堂了? 如果沒猜錯的話,那便是……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袁梅青空出的那個位置上。 這本該是一件好事, 朝堂上左相一家獨大的局面會發生變化,只是這個時候從袁梅青嘴里說出來就顯得…… 顧如是皺了皺眉, 抬頭望了一眼燕帝。 昨夜袁梅青進宮,與燕帝秘密細談許久, 究竟說了什么,除了他倆, 沒人知道。 但是就今日之見,顧如是覺得他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燕帝將底下臣子的神情盡收眼底,他什么話都沒說,宣布了下朝。 明黃的身影一離開,朝臣三倆聚集一處,顧如是便聽到有人詢問著左相,言語中透露著對怡親王入朝的擔憂。 然而左相卻道:“王爺才能出眾,眾所皆知,他若入朝,乃是大燕之幸,社稷之福??!諸位應當高興才是,顧大人,你說是不是?” 被點了名,顧如是自是不好置之不理,只是笑著說:“左相的眼光向來獨到,您說是,那便是?!?/br> “顧大人還是這般滴水不漏?!?/br> “您說笑了,不明之事,不敢妄斷?!鳖櫲缡翘止傲斯?,“衙門中還有些事,下官先告退?!?/br> 顧如是雖是當初左相和武寧侯博弈的結果,然而真正作為推手的卻是李璃。 深究起來,論黨派而分,在外人眼里他就是李璃的嫡系。 燕帝與怡親王同仇敵愾還好,若是互相猜忌,顧如是想想今后,頭都要大了。 他站在宮門口,回頭望著瓊樓,心道:這大概是左相最想見到的局面吧。 明正殿內 李璃四平八穩地坐在老位置上,端茶閑品。 而燕帝的目光卻落在了面前的《秦皇傳》上,里面貼心地夾了一張紙條,一翻開就能看到這句話:帝困陷,端王救于危難,帝安臨朝,命端王輔,清jian除佞,還政事清,終成佳話。 “爛大街的書,狀元郎居然沒找到,也太沒用了些,皇兄,你說是不是?”李璃托著腮幫子,輕笑地看著燕帝。 后者瞳孔微縮,放在桌上的手收到了下面,良久嘴唇微動:“阿璃說得對,名不副其實,令人失望?!?/br> “寒門出身,眼界有限,讀死書不會融會貫通,也是枉然。狀元郎還年輕,不如多出去走走,體驗民情?涼州墩縣正缺一名縣令……” 燕帝定定地看著笑意嫣嫣,仿佛隨意話聊的李璃,心中感到一陣寒意,終究喚了一聲:“阿璃……” “可惜罪名不夠,弄不死他,只是這樣的人一直身處帝側,阿璃感到很不安。相比起他,皇兄,弟弟應該更重要一些吧?” 不知不覺中李璃已經起身踱步到燕帝的面前,目光真摯,神情坦然,而意思也極為明確。 “怎能比較,你也太抬舉他了?!痹捳f到這份上,燕帝嘆了一聲,神情微凝道,“劉啟文不思進取,品行不端,今貶為涼州墩縣縣令,立刻上任?!?/br> 他說完,邊上的張伴伴便領命而去。 等他一走,李璃將那本《秦皇傳》拿了回來,看著其中一句話道:“賢王輔明君,明君者,先有容人之度?;市?,你就是想把我舍棄,也該先清了周圍虎狼呀?不然我急流勇退,你該怎么辦?” 燕帝一聽,立刻反駁道:“朕沒有……” “可確實動搖了?!崩盍Э粗?,一雙明亮的眸子仿佛能望進人的心底,一言就擊中了燕帝的內心,“不然,昨晚為何宣了袁梅青呢?” 燕帝默然,那只是一時沖動,后來便后悔了。 “都是人,人心雖難測,卻也好猜。左相強弩之末,心知已經無法跟我們抗衡,只能攻心為上?!?/br> 李璃拿著扇子,目光緩緩地在明正殿內的擺設一一掃過,仿若漫不經心道,“皇兄昨晚說了什么呢?” 李璃如今還會坦然地問,便對兄弟之情依舊存著一份希望,燕帝不得不回答。 他說:“他自知死路一條,沒想著再茍且偷生?!?/br> 李璃嘴唇一翹,哦了一聲。 若是犯下這樣的大罪還能求得一命,那也太沒天理了。 燕帝也不可能保下他,也沒那個本事。 “惡人再惡,對家人存善,他求袁氏一族一條活路?!毖嗟壅f到這里,看向李璃,“屆時他會將左相所有的罪證都交出來。阿璃,你覺得……如何?” “天理昭昭,國法無情,皇兄,您想徇私?” “朕不愿,可好不容易能抓住左相的把柄,朕不想錯過。阿璃,難道你覺得不妥嗎?”燕帝不解地看著李璃,他們暗中謀劃多久,一步一步走到今日,不就是希望早日將朝中jian佞給鏟除,如今有這么好的機會,為何不愿? 還是說…… 李璃的目光終于落在燕帝幾乎迫切的臉上,終于染上了一抹悲涼。 “還是中招了?!彼吐暤刈匝宰哉Z。 “你說什么?”燕帝問。 李璃輕嘆一聲,目光變得堅定,清晰地說:“我覺得不妥?!?/br> “為何?” “以利換利,舍了國法,乃是下三流之道,此事左相能做,天子不能!” 燕帝驀地睜了睜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