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李璃向來帶笑的眼睛,這會兒沒有任何笑意,而是冰冷冷卻又不屑地看著這幾個書生。 “與你們來說她算什么呢?難道就這么被你們踢出百姓之列?你們維護這個欄目,希望小報公平公正的目的又是什么?天下分男女,女人占了一半,她們都不算百姓嗎?不值得你們去維護嗎?蘇月如何遭受永昌伯府欺壓逼迫,有目共睹,多少女人跟她一樣,身處弱勢,無力反抗,這都不值得同情和幫助?她可做過什么傷害他人的事?可做過違法犯罪之事?” “今日你們若是前來質問我有沒有利用手中的權力逼迫蘇月就范,出賣自己的身體,抑或是送上錢財才能得到的幫助,那么我還能看得起你們??上У氖?,讀了那么久的圣賢書,思想如此狹隘,被這種狗屁不通的誣陷牽著鼻子走,不去質問那空口白牙之人,倒是先將真正的受害人給排擠出去,隨著無知者跟上去踩一腳,可以見到你們將來入朝為官,是怎樣偏聽偏信,還自詡正義!” 李璃這番不客氣的話,讓周圍頓時啞口無言,只有邊上的幾位編者還在刷刷刷快速記錄。 而那些書生,特別是報了姓名的楊永思更是漲紅了臉。 “不要覺得女人的忍讓是應該的,不要覺得作為男人高人一等,若沒有她們,你從何處來?可口的飯菜,整潔的衣裳,有條不紊的生活又是從何處來?男人的強大,不是用在理所應當地享受這一切還蔑視她們的苦楚,捂住她們求救的聲音,掠奪她們的付出,而是用來呵護和保護脆弱的她們,給予遮風擋雨的!若是將永昌伯府這種渣滓放在小報上是個錯誤的話,那么你們就祈求老天,讓你們的姐妹,女兒一輩子遇到的都是良人,有和善的婆家,否則也就忍著,讓著,一輩子郁郁而終,欺負致死吧!” 這些書生還是善良的,他們臉紅的出血,可見已經羞愧難耐,那閃躲糾結的眼睛,似乎不忍細聽,然而卻固執地沒有離開。 看到這里,李璃的表情不禁柔了下來道:“你們可想過為何她是怎樣來到本王的面前?” 楊永思搖了搖頭,他小聲道:“請王爺指教?!?/br> “其實這份誣陷中有一句話倒也不算錯,她的確是用了錢財?!崩盍蒙茸忧昧饲孟掳?。 “???”幾人頓時面面相覷,卻沒敢直接質問。 李璃看他們謹慎的模樣,不禁一笑道:“她是用整個蘇月布莊作為廣告費砸到我面前的!” “我在想,究竟發生了什么讓這個女子不惜將所有錢財送給八卦小報,也要上一次頭條!因為她脆弱卻又剛強,決絕又堅韌,這些令人垂涎的錢財,與其給這些惡人,不如送給八卦小報,好歹臨死前還能出一口氣,因為她無路可走了,無人幫她?!?/br> “為什么第一期百姓心聲欄目是蘇月?因為她是第一個不向命運低頭,不愿受辱,不甘屈服,想要為自己爭取一個活路,爭出一口氣的人。這樣的女子難能可貴,身上有一股生命力,有勇往直前的勇氣,而不是自怨自艾,看著原本屬于自己的心血被人搶奪走,無力掙扎,只會在悲哀和痛苦死去的普通女子。這與她乃商賈之女,從小打理生意,遇到過形形色色之人,解決過各式各樣的困難有關,造就了她的眼界比常人開闊,思維更加靈活的原因?!?/br> “我希望那些正在遭受壓迫和不平,絕望只在心中嘶喊,卻不敢站出來的人,不論男女老少,在看到她的遭遇,她的努力,最后依舊能好好生活之后,也能隨之站出來說出自己的困境和無助。這才是本王選擇蘇月,甚至在看到她時才打造的百姓心聲欄目!” 第47章 澄清 李璃其實不太樂意費口舌說教別人, 不過這幾位熱血青年親自送上門,又正好被他撞見,那便是天意了。 哪怕受男尊女卑各種封建思想的洗禮而變得有些狹隘, 既然楊永思等人會來尋求真相,至少這份初心還是善意的, 也希望為底層的百姓做一份力所能及之事。 其實還是有份可愛。 李璃瞧著這幾位書生臉上的羞愧, 那一張張臉紅的仿佛能夠滴血,卻又強忍著沒有掩面而走, 不禁搖著扇子端著茶悠閑自在地瞧著他們道:“本王沒讀過什么正經書,講話可能不太好聽,幾位若是覺得刺耳,那就給你們賠個不是?” 這帶著戲謔的聲音讓楊永思他們面露苦笑,抬了抬手道:“王爺, 您這話不刺耳,卻戳心,若是再受您的賠罪, 我等苦讀多年的圣賢書是白讀了,一輩子止步于前, 無可精進?!?/br> 他一說, 邊上的書生齊齊點頭。 李璃笑了笑:“啊喲,這沒那么嚴重。人這輩子嘛, 就是一直在糾正錯誤,每一次正面自己的過錯, 內里的心就寬大一分?!崩盍弥缺噶酥缸约旱男目?,“宰相肚里能撐船, 私以為不只是容人的度量,還是看天下的眼界, 將眾生納入眼底之時,便可急百姓之急,苦百姓之苦。想必練到那個境界各位離那個位置也就更近了?!?/br> 這話從一個紈绔王爺嘴里說出來其實有些奇怪,但是方才已經體會過李璃的連番質問。 句句切中要害,讓這些常年進出各種文詩辯論會的舉人們啞口無言。 這會兒再聽到這一席話,不僅沒有羞惱反而是慶幸,也是一種歡喜。 執宰天下,青史留名??墒撬凶x書人的終極夢想,李璃會這么說,顯然對他們抱有非常大的期望。 幾人的眼睛陡然就亮了起來,連忙再一次恭敬地行禮:“多謝王爺賜教?!?/br> 楊永思道:“我等回去定好好自省,同時勸諫同窗人言可畏四字,莫做他人手上刀?!?/br> “謠言止于智者,莫做愚人?!绷硪幻麜f,似在告誡自己。 他們說完便準備告辭,臉雖然依舊紅著,但是態度已經從容許多。 不過楊永思離開之前還是勸道:“王爺,您雖然坦坦蕩蕩,可世上如……我等這般的愚者太多,您總不能一一勸解過去,學生以為該澄清還是得澄清一下,也是還那位……張夫人的清白?!?/br> 這話得到了不少人的認同,幾位書生一同點了點頭。 李璃看著他們,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不禁用慈愛的目光看著他們:“不是有你們嗎?” “我們?”幾人驚訝了一下。 李璃打開扇子遮住半邊臉,笑道:“幾位舉人老爺,論文采,本王可不及你們的萬分之一呀!聽了這么多,還得知了真相,就不想在八卦小報上濃墨重彩地留下一筆,將功贖罪一下?這份東西,想想看會是誰寫的,又是什么目的?京城的才子們用詞遣句自成風格,應該不難查吧?” 李璃指了指那份捏造事實的文章。 做輿論的都知道,漂白一個人效果最差的便是當事人辯解,哪怕拿出證據一二三,在李璃位高權重,跟蘇月又有說不清理不斷的關系時,八卦小報任何自發的澄清都總會讓人一種掩蓋事實,撇清的嫌疑。 最不動聲色,也最令人信服的便是不相干的第三方說出來。 樊之遠是,這群書生也是。 “這期八卦小報加刊,小報上下集體加班熬夜排版,所以考驗幾位的處事能力開始了,若是有心,幾位便請好好揮毫大作一份,明日刊印,后日發行?!?/br> * 這次沒有插入圖片,是以兩日之內便發行了。 而最醒目的卻只有短短的兩句話:樊某卻不知日日宿在將軍府的怡親王,如何與張蘇氏成就好事? ——本條來自一品定國大將軍樊之遠之語。 文字雖無溫度,但是這口氣可真的冷。 凡是見過樊之遠的,都能想想的出,這位滿身煞氣的大將軍是如何惱怒地說出這句話的。 今晚,樊之遠當值,然而燕帝一個宣召將人喚到了跟前,他也顧不得見到樊之遠時那點不自在,以及邊上杵著的張作賢,直接拿出小報問詢:“樊統領,這可是真的?” 這兩句話之后,清晰印著另外一行小字——大將軍親口所言,可求證。 于是燕帝近水樓臺直接問了。 樊之遠在那日李璃走后便有些不放心,怕人亂來,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昏頭答應了。 只是雖然很想將這個承諾收回來,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他又拉不下這個臉皮,最終只能忐忑地等著。 然后,居然這么快這一期就出來了! 看燕帝那難以置信的表情,樊之遠的心立刻就提了起來,然而不安的同時,他又有點好奇,不知道李璃說了什么,讓人這么驚訝。 沒錯,這整個明正殿都屏息等著他的答案。 然后樊之遠接過來一看,那碩大的字,想忽視都難:“……” 果然,這位王爺從來不讓他失望,總是有驚嚇等著他。 短短一句話,道盡了所有旖旎,惹人遐想萬千,比一篇文采斐然的嘔心表白更體現其真摯的感情和那惹人尖叫的占有欲! 特別符合將軍大人的氣質,簡潔明了,霸氣側漏,怡親王果然誠不欺人。 “阿璃日日宿在將軍府?” 燕帝的聲音聽不出高興還是不高興,但是任哪位兄長看到這種話也是不悅的吧?哪怕是李璃自個兒倒貼上去的。 樊之遠真的挺想否認,但是他答應過李璃不會否認,艱難抉擇之下,他只能內心六月飛雪,沉默了一會兒道:“請皇上恕罪?!?/br> 已龍威初現的燕帝頓時說不出話來,居然承認了…… 邊上的內侍也好,宮女也罷齊齊統一的表情,瞠目結舌。 “皇上若是無事,臣便告退了?!狈h讓自己的聲音盡量穩重,但仔細聽還有泄露了一絲落荒而逃的意味。 表情無比復雜的燕帝只能無聲地點了點頭,他需要點時間消化一下,這么快,他的弟弟就被拐跑了。 樊之遠立刻大步離去,然而剛到了殿外,還沒松一口氣,便見到慈壽宮的老太監福寧對他拱了拱手道:“樊統領,太后娘娘召見?!?/br> 樊之遠聞言抬頭望了望天:“是?!?/br> 在李璃大膽向樊之遠示愛表心意的時候,太后就明確反對,逼著他相看女孩子。 因此誰都知道太后很不喜歡樊之遠,此事一出,保不定會怎么刁難他。 “真是只惹事的小狐貍?!狈h苦笑一聲,在邊上侍衛同情的目光下走進慈壽宮。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太后只是端著茶,拉長個臉,瞇著眼睛盯著他,一句話都沒問,就拿目光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翻。 然后就讓他出去了。 樊之遠有些摸不著頭腦,可等他一走,太后就冷哼了一聲:“阿璃什么都好,就是眼光不行,瞧著那不情不愿的樣子,似乎還挺不樂意?!?/br> 福寧笑道:“誰讓王爺喜歡呢?” 太后于是便不說話了。 福寧瞧著太后還不太高興的模樣,不禁夸獎道:“要說還是咱們王爺聰明,這樣一來,與那位張蘇氏的清白就有了?!?/br> 太后抬手拿過邊上的八卦小報,直接翻過首頁頭條。到了后面,是一篇篇檄文,看著文采,應是身有功名之人。 李璃當初對這些書生的連番質問便以更加出彩的方式呈現在這些文章中,振聾發聵。 這些不是寫給一般百姓看的,而是與他們一樣的讀書人。 百姓眼界有限,想要改變他們的想法并非三言兩語就能夠了,而讀書人,若是入朝為官,擔的便是教化萬民的責任。 他們并沒有直接為蘇月說話,而是連夜將那份編排和構陷的文章逐句分析,一條一條列出所有疑點。 都是張三郎憑空捏造,本身就站不住腳,前后矛盾,跟八卦小報向來有理有據,帶著人證和物證的報道完全不能相提并論。 通過這些,他們完全能夠斷定這是誣陷。 再者因為是誣陷,所以討論的便是背后的陰謀,然而怡親王位高權重,光靠這份東西無法撼動他一分一毫。 那么能夠傷害的只有處于弱勢的蘇月。 再結合此時誰最痛恨這名女子,便水落石出了。 蘇家族親并非京城人氏,匆匆上京哪兒有那個本事和膽子,將這種不堪入目的東西灑得滿街都是,還編排起當朝王爺。 自然只有永昌伯府,明知道八卦小報從來不會循私報復,自然有恃無恐,再者還有位剛被革除功名的舉人…… 如楊永思等人,家境富裕,人脈廣闊,這才有能力和空閑到處蹦跶,糾結八卦小報的公允之心。 都在京城里,張三郎到處以文會友,請客吃酒,想要拿到他的文章,研究他的行文風格和用筆著墨的方式,實在不難。 文人圈子,文風就如一人的身份和指紋,一看就能看出來。 是以,他們用專業的角度分析,確認了誣陷之人乃永昌伯府的張三郎,為的就是報復蘇月! 有理有據,士林圈子頓時沸騰起來。 不管蘇月的品行究竟如何,她終究是個弱女子,而張三郎堂堂大男人居然將如此險惡的心思報復在一個女子身上,這是何等的惡心和卑劣! 人們對蘇月的惡念瞬間改成了同情,將憤怒的目光落在張三郎的身上。 而趁勢,八卦小報報了官,李璃用苦主的名義請求官府徹查構陷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