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他下了馬,目光驟然變冷,看向一處,身后,曉飛聞風而動,剎那間抽出箭羽,彎弓搭箭放弦,只聽見瓦片上傳來一聲輕響。親衛抽刀快速尋著聲音包圍過去,不一會兒便聽到“啊喲啊喲”的喊聲傳來。 只見一個身著夜行衣的男子被兩名親衛用刀架著脖子出來,臉上的黑布已經被拉下來了,卻是一張平凡無奇的臉,只是如今滿臉愁苦,拐著腳,嘴里哼唧哼唧,似乎受了點傷。 “什么人?”曉飛代替樊之遠上前訊問。 今日樊之遠剛回京,便有人來刺探,實在大膽! 卻不知究竟是誰的人,左相亦或者皇帝,還是…… 曉飛乃樊之遠親衛衛首,年紀不大,手段卻是狠辣,他目光一凌,待要威嚇,卻發現這名暗探直接慫了。 “別別別,別打我,我啥都說?!?/br> 這顯然是個不合格的暗探,還不等曉飛說一句威脅的話,就將自己身份牌子給遞了上來,特別配合,顯然也是怕痛怕死的那一類。 “記……者?” 曉飛見此木牌,微微一愣,然后遞給了身后的樊之遠。 樊之遠瞥了一眼,肯定道:“怡親王?!?/br> “是是是,將軍慧眼,小的就是王爺手下八卦小報的常駐記者,奉王爺之命特地……守候將軍?!贝巳斯罩_,抬起手賠笑道。 “干什么?”曉飛疑惑道。 自然是掌握行蹤呀! 小報記者瞧著這青年,心說箭術那么好,心眼怎么那么實,看不看報紙??? 曉飛顯然很快就想到了今日,不禁抽了抽嘴角,看向樊之遠:“將軍,怎么處置?” 樊之遠看著這記者,目光沉了沉。 似乎感覺到一股殺意,這記者連忙喊道:“將軍若是想馬上見到咱們王爺,您就盡管動手,只要留小的一條命就行?!?/br> 正好,李璃有借口來將軍府見一見心上人。 樊之遠那點冷意也消散了,直接轉身往里面走。 這個意思,顯然是不想搭理。 八卦小報的記者,跟他主子一樣,都是人憎狗嫌出了名的,別招惹就對了。 曉飛擺了擺手,示意手下將人放了:“快滾吧,以后別再鬼鬼祟祟地出現在將軍府附近,不然下一次可不是拐了腳那么簡單?!?/br> 他今日是故意射偏的,想要活捉,不然這會兒這記者早就得見點血。 小報記者點頭哈腰,看著樊之遠的親衛往里面走,突然他喊了一聲:“等等?!?/br> 曉飛回過頭,納悶道:“還要做什么?都饒你一命了,還不趕緊走?” 可惜這名記者臉皮跟他主子一樣厚比城墻,他搓了搓手道:“那個,能寫個條子證明一下,小的是被小哥您給傷的嗎?” “什么?”曉飛瞪了瞪眼睛,覺得自己的耳朵幻聽了。 不只是他,連同其他親衛一起都驚詫地看著這名小報記者。 只見后者一臉無奈,端起笑容解釋道:“那個,小的沒想訛您,就是有了這工傷證明,好回去報銷醫藥費?!?/br> 大概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無恥之人,將軍府上下一時間竟沒人說得出話來。 就是樊之遠都停了腳步,一張面無表情的臉隱在暗處,看起來有些危險。 小報記者心驚rou跳,可面上很是鎮定,一直陪著笑臉:“真的,王爺定下的規矩,小的家計艱難,上有老下有小,自然是能蹭一點撫恤是一點,藥費貴不說,而且這兩天修養,無法替王爺打探消息,虧?!?/br> 樊家軍上下皆是鐵血錚錚的漢子,什么時候見過這種沒臉沒皮的探子,被抓住不說,還想著辦法回頭找主子要體恤,這要臉嗎? 怡親王手下真是……讓人不知道怎么說才好。 曉飛一時間還真拿這記者沒辦法,回頭看樊之遠,后者直接轉身,冷然道:“關門?!?/br> 眼不見為凈,這是他的回答。 門口的動靜不小,將將軍府里的管家給招了出來,一瞧見這陣勢,連忙道:“別別別,將軍,使不得,使不得?!?/br> 這位管家年紀不小,頭發已經半百,臉上盡是溝壑,看起來蒼老了不少,他讓兩個家丁將這名記者給扶住,又派人去請了大夫。 樊之遠看著他的動作皺了眉,邊上的親衛更是不解。 “田伯,您為什么……” “啊呀,八卦小報的記者啊,不能得罪,這是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的事兒,將軍,您若不是不想上頭條,可千萬得客氣一些?!碧锊當[了擺手,語重心長地說。 “什么?”曉飛顯然很不高興,“這人之前還趴在墻上監視將軍府,沒直接宰了都是將軍寬容?!?/br> “嗨,算啦算啦。今日王爺跟將軍還有說有笑回京,轉頭咱們府上把人給傷著了,多過意不去?!碧锊脑捵屗腥硕碱?,正要反駁,卻聽到他說,“再說,傷了這一個,還會引來下一個,萬一來個輕功更好的,豈不是更麻煩?對于咱們將軍,怡親王不會罷手的?!?/br> 田伯說完,那位小報記者連連點頭,煞有其事道:“還是田管家通透?!?/br> 曉飛和眾多親衛簡直是長了見識。 “啊呀,你們趕緊進去伺候將軍,這里我來處理?!碧锊伺?。 他們一回頭,樊之遠人都已經不見了,可見懶得耗在這里浪費時間,于是連忙跟上。 這邊,小報記者笑著拱了拱:“田管家,勞煩了?!?/br> “無妨,將來都是一家人,大夫已經去請了,小哥里面稍等?!碧锊χ寖蓚€家丁將他扶進里面。 第26章 身世 第二日一早, 曉飛咋舌地走到校場,此時,樊之遠剛好收劍, 正納氣吐氣,拿著巾帕擦汗。 見曉飛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不禁問道:“怎么了?” “田伯昨日真的把那探子當客人一樣照顧, 又是大夫,又是好藥, 今早才送走?!备h征戰沙場那么多年,這才是第一次看到別家密探被抓了是這樣的待遇。 曉飛說著說著不禁感慨起來:“咱們將軍府對面就是永昌伯府,屬下出去逛了一圈,那邊的門房是親眼瞧見田伯怎么把那記者送走的,還一副同情理解的模樣, 居然沒覺得不對,怡親王這也太厲害了吧?” 樊之遠聽著沒說話,李璃經營了八卦小報那么多年, 各府邸生怕上頭條,對這些記者都是客客氣氣的, 后者投桃報李, 也不會隨便報道。 他將巾帕丟給曉飛,反身回院子里去洗漱。 今日皇宮設宴, 他還會再見李璃。 書房里,田伯激動地跪在地上, 看著樊之遠熱淚盈眶道:“少爺,您平安回來, 老奴實在太高興了!侯爺夫人保佑,這顆心總算能安定下來!” 樊之遠看著老管家, 那張冷淡的臉破天荒地帶著一絲暖意,溫言道:“田伯,別跪著,快起來說話?!?/br> “哎,多謝少爺?!碧锊ЧЬ淳吹乜牧艘粋€頭,這才在曉飛的攙扶下從地上站起來。 “坐?!?/br> “是?!辈贿^話雖說著,田伯卻沒坐下來,“少爺這次回來,一時半會兒不回北邊了吧?” “嗯?!?/br> 田伯嘆了一聲:“那也好,您昨日才回來,又匆匆往武寧侯府喝酒,老奴就沒敢多打攪?!闭f著,他從懷里掏出一份冊子,恭敬地放到了樊之遠的面前,“這是您不在京城的這三年,老奴暗中命人搜集起來的線索,大多是猜測,確切的證據還很少。只是從這些年的升遷降職之中可以看出,這些人或多或少都牽扯了當年的大案?!?/br> 樊之遠將冊子打開,看到里面一個個人名,臉色越來越陰沉,目光中凝聚著殺意和憤怒。 田伯緩緩道:“其實事情已經過去太多年,又從上京城遷都到下京城,物是人非,很多線索都已經斷了。不過好在,當年定罪定得匆忙,侯府從抄家到入獄,甚至滿門抄斬,前后不過五日。當初就有不少奴仆逃了出去,躲藏起來,后來遷都,太子又謀逆,牽扯之人越來越多,就是左相人等有通天之手,相關之人也沒有趕盡殺絕,慢慢的,老奴還是找到了這一些?!?/br> 這些奴仆當中也包括了田伯,他曾是定北侯的心腹,掌著的便是暗中勢力,因不常出現于人前,才能保住一條命。 可事發突然,他們根本來不及救出主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侯府上下被處死,含恨默默地蟄伏,打算為之報仇之時,卻沒想到小主人還活著! 這些人自然也重新回到樊之遠身邊,如今的親衛如曉飛便是其中死士之一。 而兜兜轉轉,樊之遠隱姓埋名,一路靠著廝殺重新回了京城,又做了大將軍。 天生的將才,無人超越。 田伯看在眼里,真是心疼極了,欣慰極了,也自豪極了! “田伯辛苦?!狈h低聲地說,暗怒之后,他的目光漸漸變得平和,卻又帶上了一抹悲涼。 支撐著樊之遠活下來,又殺回京城的就是那股為家族報仇,平冤昭雪的信念。 只是親人……俱已不在,便顯得分外孤寂又凄涼。 后來發現連同那唯一的溫暖,救命之人也已經和親遠嫁大夏。 可是那有什么用呢? 不過是短暫的和平,還不照樣該侵略侵略,該奪回奪回,兩國打得不可交戰,一個公主根本左右不了什么,反而讓她的處境更加艱難,猶如一個笑話。 然而樊之遠卻毫無辦法。 他不敢娶妻生子,不敢與人深交,用冷漠包裹,行走于人世間,等待著報仇雪恨的機會。 “這是老奴分內之事?!碧锊畤@了一聲,看著滿身傷痕的小主人道,“上次少爺回來的匆忙,不久又去北邊廝殺,很多事情老奴不便告知。如今您得常駐京城,想必便要著手探查此事吧?” 樊之遠低低地應了一聲,他這次回來便是打算淌入京城旋渦,好從中尋找真相。 “那少爺聽老奴一聲勸,先將此事放下,在朝中站穩腳跟再徐徐圖之。別看您如今握著三十萬大軍,可您還得依托沈家,不然兵權極易被奪。當年之事,定有左相手筆,卻不排除沈家也參與其中。如今沈家的兵權,多是從魏家接手過來,武寧侯也是得利之人呀?;噬?,左相,武寧侯三方相爭,可在此事上,卻定沆瀣一氣,一旦發現端倪,絕對不會讓您活著的。定北侯府就剩您了,無論如何,請少爺三思而行?!?/br> 田伯苦口婆心相勸的話,樊之遠如何不知,他比誰都清楚自己的處境。 這些年,這些舊人舊事,甚至當初頗受定北侯信任之人,他都不敢有任何接觸,生怕被人出賣,只能頂著師父老人家為他按上的身份和這張臉,以沈家遠房外甥,一個沈黨自居。 “田伯放心,我心里有數,這么多年都等了,不在乎多等幾年?!?/br> 樊之遠輕聲笑著,眼里帶著nongnong的諷刺,對自己,也是對著這些吃著定北侯府的血rou,又彼此纏斗之人。 他向窗外的那一棵棵梅花樹,告訴自己,忍耐,再忍耐,等待著機會,再一筆筆討回來。 其實這場悲劇的最終,還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 偏聽偏信,世代忠良,姻親之義卻不及一封偽造的通敵之書,連給予父親辯解的機會都不肯,就這么直接抄斬了。 當然,先帝已逝,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這一位…… 樊之遠冷冷一笑,回想起燕帝跟隨在先太子身邊那幅小心的模樣,如今受人桎梏,處處碰壁似乎也找到了緣由。 先太子以謀逆被射殺,這位其中是不是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樊之遠低頭看著這份名單,忽然問道:“這些人都還活著?” 這聲音里透著無邊冷意。 田伯緩緩地點頭:“是,都活著,不過俞自成三日前已經斬首示眾,否則倒是能想想辦法套出點東西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