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綾平時就地理成績好，跟這個女生不相上下，兩人也能算個競爭對手吧。古綾把桌上覆著的卷子攤開，第一張就是地理卷，鮮紅的67，古綾的同桌探頭看了一眼，啊了一聲沒說話。這分在這次考試中不算低，但是對于一向地理成績拔尖的古綾來說，是不夠看了。

    旁邊那女生似乎興致勃勃地等著古綾的反應，結果古綾把卷子一收，夾進文件夾里，就繼續快樂地挖還沒吃完的酸奶。

    那張臉上愣是風輕云淡，別說陰霾了，一點褶皺也沒有。

    古綾的同桌松了口氣，看著古綾無論什么時候都這么淡定，她也感覺好像自己的心情平靜了些，小聲問古綾：“綾綾，你怎么都不會不高興啊?！?/br>
    考試越逼越緊，她真的好羨慕古綾的心態。

    古綾大眼睛眨了眨：“啊，沒有什么好不高興的呀?！?/br>
    古綾什么都沒說，隔了一條過道的那個女生卻好像被氣到了一樣，抱著手臂胸口起伏了一會兒，忽然忍不住地大聲說：“陳婧，別死皮賴臉了，人家多優越啊，一點分數，根本不放在眼里?！?/br>
    這聲音太大，在下課期間的教室里也顯得突兀，整個教室安靜了一瞬，陳婧和古綾前座的劉孟都回過頭來了，不贊同地看著那個女生。

    陳婧嗓音很溫柔，有些怯弱地替古綾反駁說：“別、別這樣，你說什么呢?！?/br>
    劉孟也擰起眉，盯著那個女生說：“你有沒有禮貌？”

    那女生對上劉孟的眼神，眼眶忽然紅了一下，但又用力地憋回去，臉上的神色卻是更加生氣了。

    “我說的本來就是實話！”她更加大聲，一字一頓地說，“古綾不是要出國么？到了高三就轉去國際班了吧，也不用高考，我們拼死拼活學的這些，對她來說就像玩兒一樣！”

    在這樣人心惶惶的時候，古綾卻能獨自悠閑自在，對于別的人而言，這確實是一種不公平，但是，是客觀上的不公平，并不是誰有意要欺負別人。

    古綾在心里輕輕“咦”了一聲，視線在那個女生身上停了停，又轉到劉孟身上，若有所思。

    在劉孟跟那個女生說話時，她頭頂的顏色一瞬間變成了粉色，但是緊接著又變成了苦澀的土黃，古綾在心里將這一發現告訴了周今書，周今書立刻斷言：“她喜歡那個男生?！?/br>
    喜歡這種情愫，會讓人覺得甜蜜，又會讓人覺得苦澀？

    古綾若有所思，身處風暴中心，她卻跑神跑到了爪哇國，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氣氛已經劍拔弩張了。

    劉孟不知為何有些失落地低著頭，陳婧小心翼翼地拉著古綾的手臂，和那個女生對視著。

    一方面是維護她的同學，一方面是在這樣的壓力之下精神緊繃到有些敏感的程度的同學，古綾轉頭向那個女生解釋說：“我不會去國際班的，出國只是我家人的計劃，我也是照常上課學習，我不會偷懶的。我只是不想為了這種事情難過而已，我覺得值得開心的事情有很多?！?/br>
    岑鉞告訴她的，她就是值得高高興興地享受每一天。

    古綾這么說，那個女生的氣勢反而軟下來了，像一道砂石筑起來的城墻，看著鋒利堅硬，風從空隙一吹，反而輕易地就坍塌了。

    她慢慢地坐下來，伏在桌面上，嘴唇抽動了一會兒，把臉埋進手臂里開始抽泣，她知道古綾說得對，她也從來沒有看見過古綾偷懶，盡管古綾的前途在他們看來已經有了保障，但古綾并沒有肆意揮霍這種優越，也沒有在他們面前展露這種不平等，是她的嫉妒心放大了這一切，才導致了今天的失控。

    那個女生也有很能理解她的朋友，見她失態，在班級里大吼，并沒有疏遠她，而是紛紛圍過來安慰她。古綾收回目光，默默地不再開口。

    似乎是故意要給古綾增添煩惱一般，就這樣上了一節課，再下課的時候，劉孟忽然回頭，從課桌堆起來的書沿上可憐巴巴地露出一雙眼睛，他問古綾：“古綾……你高三真的不會去國際班嗎？”

    古綾搖搖頭，有些奇怪地說：“不會呀，怎么了？”

    劉孟像是松了一口氣，他看著古綾，眼神閃了閃，最終卻什么也沒說，只是那么望著她。

    古綾卻驚悚地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向了劉孟頭頂的上方。

    劉孟，劉孟，變粉了。

    剛剛在某個瞬間，劉孟腦袋頂上尋尋常常的透明色忽然變成了粉紅，然后又迅速消失，古綾揉了揉眼睛，幾乎懷疑自己看錯了。

    “呃……”古綾撓撓后腦勺，有些莫名的茫然，正想說點什么，這時旁邊的人打鬧著經過，把古綾撞得歪了一下，馬尾揚起來落在右肩上，發尾卷著似乎要去蹭到雪白的臉蛋。

    劉孟看著古綾，耳朵變紅，腦袋頂上的顏色也再次變粉。

    古綾：“??！”

    她以前都沒關注過這個同學，這還是第一次在劉孟頭上看見這樣的情緒。

    一時間古綾有些無措，她手放到課桌底下，擰著衣角，避開劉孟的視線。好在很快上課鈴又響了起來，這節是自習課，古綾糾結了一會兒后，在心里跟周今書說了這件事。

    周今書嗬了一聲，倒不是很驚訝：“你前桌喜歡你？你怎么想？”

    古綾捏緊筆桿，一陣臉熱。她忽然無厘頭地想起來，很久以前她在岑鉞面前胡言亂語，說誰誰誰喜歡她，說得一本正經，滿腔坦然，當時岑鉞叫她不要亂說話，古綾一直都沒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現在，周今書把“劉孟”、“喜歡”和她聯系在一起，古綾聽在耳中，覺得說不出的怪異。

    她打了個輕顫，在心里小聲道：“我覺得很奇怪……”

    她一邊說著，一邊又很不好意思，心里有點內疚。古綾是誠實地說自己心里的感受，但是也模糊地知道，自己有這種感受的事實，對于劉孟來說，就是一種傷害。

    周今書卻覺得沒有什么大不了的，老神在在，直截了當地總結道：“哦，你不喜歡他?！?/br>
    古綾這回抿了抿唇，但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無所謂啦，這種事情都是要按照你的心意來才好?！敝芙駮啪c諄諄教導著，“而且按照你看到的程度來說，那個男生的喜歡應該也不深，哎，少年的感情啊?！?/br>
    周今書感嘆著感嘆著，忽然才想起來，她自己好像也是母胎單身。

    古綾把周今書的話聽了進去，對這件事，也就沒那么在意了。

    不過，她心里始終揮之不去一種奇怪的念頭，像是柳條拂過水面，又像是蝴蝶驚擾寧靜的花枝。

    喜歡，喜歡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

    “喜歡么，就是你晚上做夢也會與這個人有關，因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br>
    周今書的聲音響起來，古綾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居然把這個疑問在心里問出了聲。

    古綾心里一跳，順著周今書的描述，卻聯想到了一些之前從未想過的畫面。

    她想到自己的夢，確實曾經夢到過岑鉞很多次，大多數時候，在夢里岑鉞都在給她買各種各樣的零食。

    “還有啊，喜歡就是你醒來之后，再看到那個人，也會心怦怦跳得很快，一種你自己都控制不了的悸動！”

    古綾想到自己第一次做完噩夢之后，岑鉞一靠近她，她就覺得害怕，心跳得很快！

    這，這就是喜歡？

    怎么覺得有點奇怪。

    周今書繼續說著：“喜歡呢，就是你很想看到一個人，有什么事情都想跟他分享，有的時候，就算只是一件普通的事，卻也只有他的評價對你才有意義?！?/br>
    只有他的評價才有意義……古綾看向自己的手背，明明已經確認過，所有同學都看不到這個寶塔標志的存在，她卻只想第一時間從岑鉞口中得到答案。

    可是，那是因為岑鉞對她而言，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牽絆，除了岑鉞，她也不知道還能最信任誰，從她到這個世界上的第一天，就是如此，難道，她從第一天就開始“喜歡”岑鉞了嗎？

    古綾越聽越糊涂，抱著腦袋一臉苦悶。

    最后一節課下課鈴聲響起，白鳥飛過窗外，藍天依舊澄澈，趴在桌上，睜著水潤潤的眼睛偏頭看向窗外的少女，臉龐卻不再寧靜。

    無憂無慮的古綾，終于也開始有了憂愁。

    第62章

    周五是岑鉞公司慣常的例會日, 岑鉞起得很早，穿戴整齊后在客廳整理領帶，鏡中的青年瀟灑落拓, 眉眼俊朗, 看上去端方如玉，眼神中卻隱隱藏著一絲漫不經心。

    這一絲漫不經心在視線下移, 瞥到角落里某處的時候，完全消失, 那雙黑眸微微瞇起來, 含著笑意，卻半晌沒有說話, 直到最終確認了領帶的位置，岑鉞才放下手，看著鏡中說：“偷看什么呢?！?/br>
    被抓包的古綾在墻角嚇了一跳，糾結了半晌要不要出去, 最終還是偷偷跑回臥室，撲倒在床上, 抱著枕頭裝睡著。

    岑鉞怔了一下，也沒管她, 被小貓咪圍觀了的主人, 通常都是搞不懂小貓咪腦袋里在想什么的。

    岑鉞嘴角噙著笑意出門，等到關門聲響起，古綾才在枕頭上蹭了兩下, 磨磨蹭蹭地爬下床，赤著腳走到玄關，若有所思地看著大門。

    自從有了跟周今書的那段對話之后，古綾就忍不住地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她隱隱有種感覺，好像沒來由的莫名的雀躍，但是如果仔仔細細去對照周今書說的話，又覺得不太對得上。

    古綾難得地茫然了，好在徐博士要她幫著包餃子，古綾才總算找到活干，把這不停在腦海里盤旋的念頭暫時趕走。

    中午就吃餃子，古綾剛考完試，正放月假，徐博士讓古綾給岑鉞送餃子過去，古綾愣了一下，才“哦”的一聲，上前抱起飯盒。

    古綾到的時候，岑鉞他們正是很忙的時候。

    來來往往的人穿梭著，手里抱著文件，古綾因為直接上了岑鉞的辦公樓層，能聽到岑鉞打開的辦公室門里傳來低低的匯報聲。

    “岑總，剛剛開會說的這個議題還有點麻煩……”

    古綾抬起腕表看了看，已經快要中午一點了。

    難怪徐爺爺要叮囑她來送飯，經常這樣，岑鉞的胃會餓壞的。

    古綾忍著，又等了一會兒，好不容易等到里面那個人走了出來，她剛抱著飯盒站起來，又看到一個穿著小西裝的女人打算走進去。

    “等等?！惫啪c伸手攔在門口，把那個人攔在門外，一本正經地說，“等會兒再說，岑鉞該吃飯了?！?/br>
    那女人愣了愣，下意識地看向里面，征詢岑鉞的意見，結果就見平時冷著臉難以接近的老板，正放松了肩膀，一臉笑意，雙手撐在下巴底下，饒有興致的目光落在她身前的小姑娘身上。

    古綾也回頭，隔著一間偌大的辦公室和他對視著，深黑的眉目，年輕俊朗到出挑的氣質，古綾訥訥地心想著，岑鉞這樣子，就是值得很多人喜歡呀。

    想起岑總家的這個寶貝小姑娘在公司的“威名”，女人退了一步：“……好，好的。岑總，我也先去吃飯了?！?/br>
    岑鉞微微頷首。

    他并不是苛刻的上司，平時也是按照正常時間上下班的，只不過今天的事情有些緊急，他在辦公室批文件，拖著沒去吃飯，下屬們也是自發地加班，想著趁著老板在，把事情早些解決。

    古綾抱著飯盒關上門，在岑鉞面前打開，餃子熱騰騰的香氣就撲在臉上，岑鉞挑了挑眉。

    “今天做了餃子？”

    古綾點點頭，十分自豪地說：“我也一起包了，包了可多呢?！?/br>
    岑鉞忍笑，低頭認真地打量起飯盒里的餃子，找出其中一個，指著對古綾說：“這個是綾綾包的吧?！?/br>
    古綾也跟著看了一眼，那么多餃子，又沒寫名字，她哪里分得清楚哪個是哪個，點點頭說：“可能是吧，你怎么認得？”

    岑鉞“唔”了一聲，說：“這個特別丑些?！?/br>
    古綾心想，他有人喜歡才怪吧。

    岑鉞打開飯盒，叫古綾一起吃，古綾搖搖頭說：“我帶了我自己的一份出門……不過有點餓，在車上就吃掉啦?！?/br>
    古綾說著，還給岑鉞展示了一下另一個吃空的粉紅色的飯盒。

    沒有陪他一起吃飯，岑鉞也沒惱，看著古綾肩膀一抖一抖，低著頭拆筷子，是在忍笑。

    若是平時，古綾看他這樣笑，雖然不明就里，但是發現自己能惹笑岑鉞，那對她來說也就是很高興的一件事，但今天，古綾模模糊糊知道岑鉞是因為她說自己餓了、吃光了餃子覺得好笑，一股羞惱忽然涌上來，古綾抿了抿嘴，有些不高興地走到一旁。

    難道岑鉞覺得她很貪吃嗎？她才沒有，只是有點餓了而已。

    她頭一次在岑鉞面前掩飾自己，拿起一本書在沙發上隨便翻著，陽光從透明的大片玻璃外照進來，如同神圣的光暈，柔和了少女的眉眼，岑鉞并沒有看出來她在生氣。

    也不知道這個小姑娘心里像在做計算題一樣，來來回回地想著，我見到岑鉞高興，或許是喜歡他的，但是我聽他說話，就不高興，或許只是對家人的喜歡吧。

    岑鉞今天確實很忙，只有吃午飯的時候，跟古綾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了一會兒，吃完之后又立刻投入了工作。

    古綾本來應該走的，她收了飯盒，看了眼岑鉞的側臉，忽然又不想那么快走了。

    反正放月假呢，她回去也是無聊，干嘛非要回去呢，就留下來看岑鉞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