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不喜歡……看電影??？”小智舉起手，借著月光做手影，在墻上投射出一只大大的飛鳥。

    岑鉞趕緊閉上眼睛。

    被子的蠕動聲響起，似乎是翻了個身的動靜。

    “哎，問你啊，你喜不喜歡看電影？”小智側過身，從后面用被子裹住腦袋和全身，只露出一張臉，雙目炯炯地盯著岑鉞。

    岑鉞無奈地睜開眼，冷冷地說：“不喜歡?！?/br>
    不喜歡，所以話題可以結束了嗎？

    “哦?！毙≈菓艘宦?，又說，“那你最不喜歡哪一種電影??？”

    岑鉞：“……”

    小智自己說著：“我只有很小的時候，有去過電影院的記憶了，后面都沒有怎么看過電影。有一次，在一個大哥哥的電腦上，看了一部動畫片，因為坐在那里超過了兩個小時，還被mama罵了?！?/br>
    他嘆了口氣：“不過我因為生病，很多事情都不準我做，我都已經習慣了?！?/br>
    心臟??？岑鉞模糊地劃過這個猜想，很快又把它拋之腦后。

    關他什么事。

    小智又開口：“我覺得啊……”

    “從現在開始?！贬X打斷了他，背對著小智半睜著眼，迎著月光的雙眼冷冷的，“你還有十分鐘的說話時間，十分鐘一過，你就給我閉嘴?！?/br>
    小智呆了一下，鬧起來了：“為什么??？憑什么??？我就要說話就要說話?！?/br>
    他這個語氣就變得跟之前不同了，完全不是好好溝通的態度，岑鉞閉上眼，腦袋里已經開始轉著明天要怎么讓這個聒噪的人再也無法開口的念頭了。

    古綾察覺到岑鉞不高興，爬出來看了看，對面床鋪上的男孩跟小恩人差不多大，頭頂的色彩是灰色的，但是他并沒有對小恩人有什么不好的念頭。

    古綾便又躲了回去，她其實第一天進來的時候就注意過周圍的人了，這個小智第一天就是這樣的顏色，跟岑鉞說話時也從來沒有冒出過象征惡意的黑絮，所以古綾一直沒有管他。

    灰色是正常的顏色，是生命中客觀存在的苦難大于幸福的顏色。

    小智鬧了一會兒，又忽然轉變了話鋒，想出了一個主意：“那這樣吧，你給我講講你看過的電影，就講十分鐘，我就不說話了?！?/br>
    岑鉞吐出一口氣。

    他睜開眼：“你要什么類型的?！?/br>
    小智欲言又止，最后說：“隨便，你隨便說吧?！?/br>
    岑鉞就撿了一個自己記得劇情的電影，大概說了說。

    說了才三句，就被小智打斷。

    “換一個，換一個?！?/br>
    岑鉞：“……”

    他發現自己的脾氣真的變好了。

    這種人居然還沒被他給做點什么！

    岑鉞憤憤地戳了下古綾的小腳出氣。

    好像都是因為養古綾，他的脾氣都變好了。

    要不然這種生物，就不應該出現在他的方圓五里之內。

    岑鉞壓著性子，換了另一個劇情開始講。

    他講得干巴巴的，小智也沒用心聽，聽了一會兒，就發出“唔……”的聲音。

    岑鉞機智地停下了講述，眼尾斜過去：“你是不是又要換？”

    小智藏在被子里，一雙大大的眼睛盯著岑鉞的背影，忽然小小聲地說：“你有沒有，看過鬼片??？”

    ……原來是這個。

    深夜故事么？

    岑鉞嘆了口氣：“看過?！?/br>
    小智又提問了：“那，你看過的鬼片里面，有沒有描述那些鬼的生活的??？”

    岑鉞一腦門問號，這是什么片，喜劇片？

    他冷酷地說：“沒有，都是說人和鬼的事情的。要么是人嚇鬼，要么是鬼嚇人，你要聽哪個？還剩五分鐘了?！?/br>
    岑鉞都有點焦急了，他都擔心這個聒噪精五分鐘之內問不完，等會兒又要耍賴皮拖長時間。

    他已經發現，這個小智其實并不是真的對電影感興趣，而是在找某種特定的劇情了。

    小智又躺平了，沉默了一會兒后才說：“就是，有沒有那種電影，會拍鬼看到的世界，也就是，人死了之后看到的世界？”

    岑鉞莫名覺得有點不對勁，搖搖頭說：“我沒有看過?！?/br>
    小智嘆了一口氣：“要是有拍這個的就好了。人死掉之后，會不會有可能過得更好呢？”

    岑鉞擰起眉，撐起身體半坐起來，甩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有什么毛??？”

    小智沒說話。

    岑鉞擰著眉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重新躺下來背對著他睡覺。

    或許是上次看著徐博士救了胡安平一命，岑鉞對于這種事，已經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漠不關心了。

    他心下有些煩亂，思考了一會兒，伸出一根手指，把枕頭上卷成一團的古綾給撥開來。

    古綾抱住他的手指，眨巴著眼睛看他。

    岑鉞壓低聲音，幾乎是用氣聲問：“隔壁床那個話癆……他身上有沒有，跟上一次那個摔倒的人，一樣的東西？”

    岑鉞通過觀察古綾，模糊地猜到古綾應該是能看到人身上的什么東西，繼而判斷出這個人是不是正陷入某種困境。

    但其實更準確的是，古綾能看到的，是處于不公待遇的標志。也就是說，如果一個人原本應該擁有的幸福被別人搶走或毀滅了，ta頭上就會有古綾能夠看到的黑霧。

    但這并不阻礙古綾很快明白過來岑鉞的意思，她先是搖搖頭，然后飛起來重新看了一眼，確認了一遍，又搖搖頭。

    小智頭上并沒有黑霧。

    沒有嗎？岑鉞沉思了一會兒，隨即把古綾攬在手心里摸摸。

    “沒有就算了，睡覺?！?/br>
    岑鉞閉上眼，卻還是覺得，小智有些奇怪。

    他看上去應該是長期住在醫院接受治療的，那么，為什么會有那種念頭？

    作者有話要說：　　古綾：什么目標？什么系統？我聽不懂你們講話，是我站得不夠高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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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第二天, 岑鉞接著去做前期治療。

    他一個人在診療室里，通過透明的窗戶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儀器在他腿上移動，岑鉞額頭上出了一層又一層的汗, 臉色也因為忍痛而蒼白。徐博士站在外面看, 也是為他捏著汗，瘦削的少年面對著比他龐大得多的儀器, 這個畫面實在是讓人揪心。

    即便心里清楚，這是在做著對他身體有好處的治療, 但是那些看起來足以敲碎筋骨、仿佛帶著要把人回爐重造架勢的機器, 還是有些過于恐怖。

    哪怕不說治療，即便是普通的體檢, 對于人體來說也是一次不小的沖擊，把人放在臺上，透視，用冰冷的儀器探進體內測量, 這時候人體好像已經變得不再那么鮮活，有幾分仿佛剝離出去不再屬于自己, 而像是一個沒有知覺的物體，被翻檢, 被侵略, 被修繕。

    有人說醫院讓人感覺壓抑，不是沒有道理的。

    除了這里充滿了過高濃度的生離死別外，還有一層原因就是它的工作環境, 患者進了醫院，就沒有自主權，只能被機器凌駕于上。

    在這種氛圍中待的時間長了，心情難免會消極陰郁。

    徐文盛嘆了口氣, 還好岑鉞只要在醫院住一周，之后可以回家去，慢慢按照醫囑休養復健。

    做完上午的治療，岑鉞回病房去休息，徐文盛回酒店去給他換洗衣服。

    岑鉞推著輪椅進門，眼見的場景讓他在當場愣了一瞬。

    病房里不知什么時候多了幾個小孩，看上去跟小智差不多大。

    小智穿著病號服跪在地上，背上騎著一個小胖子男生，小智被壓得直往地下垮，那個男生還在用手壓他的背。

    另外的兩個女生則是自顧自地坐在一邊翻花繩，說話嬉笑，也沒有理會旁邊的這一幕。

    小智聽見有人來的動靜，憋得整張臉都紅了，喊著說：“你下來！我不玩了！”

    他背上的小胖男生不肯挪動，說：“不行，還沒到時間呢！你還得繼續當小馬?！?/br>
    “我不！我不玩了，我不舒服，你再壓我，我跟老師說了！”小智沒力氣推動他，只能嘶吼著。

    那個胖胖的男生憤憤地推了他一把，站起來，指著小智說：“要不是王老師叫我們來看你，我們才不來！你又什么都不能跟我們玩，嬌氣！”

    說完，那個男生拉著另外兩個女孩子跑出了病房。

    岑鉞盯著他們的背影離開，不由得低頭看向手心里的古綾。

    古綾依舊沒有什么特殊的反應，按照以往的慣例，如果古綾看到有人欺負別人，一定是最快沖上去的，可是這幾天卻……

    聯想到這幾天來，古綾都懨懨地縮在他旁邊，也不肯活動，岑鉞忽然有些擔心。

    古綾該不會出什么問題了吧？所以才會跟以往異常？

    小智從地上爬起來，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臉上沾到的灰塵，看也沒看岑鉞一眼，低頭跑出了病房門。

    岑鉞往病房里面移了移，捧起古綾，問：“古綾？你怎么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他語氣有些焦急，醞釀著害怕恐慌的情緒。

    古綾搖了搖頭，卻更往他手心里鉆了鉆。

    這樣的反應讓岑鉞更加擔心了，會不會是古綾不知道怎么說自己哪里不舒服所以才沉默？

    可是古綾又不是普通的小孩，他甚至連帶她去檢查都做不到。

    岑鉞的心提在了半空中，咕咚咕咚一下下跳得很是驚惶，他捧著不再像之前一樣活潑精神的古綾在手心里，不知如何是好。

    “咳咳，岑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