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父因為只有一個女兒，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當面說過，說他沒兒子要絕后了，葉姜家的那個遠方大伯早些年就主動要過繼個兒子給葉父。

    葉父葉母一口就拒絕了，他們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能在中年得個親閨女已經相當的滿足。

    現在一下子就有了好幾個外孫子，心里哪能不高興。

    一旁的鄰居們也有說酸話的，又不是親外孫，臭顯擺什么呀，不過瞧著老葉一家熱熱鬧鬧的歡笑聲，也眼熱的不得了。

    葉姜和葉母把本來不多的rou菜變著花樣的也做了十來個盤頭，這頓年夜飯有魚有rou有雞有鴨，還有個魚頭火鍋，白天炸的各色丸子在豆腐魚頭湯里燙熱了，吃起來不要太香。

    吃完年夜飯，葉父拿出幾個紅紙包，給孩子們發壓歲錢。

    幾個孩子這是頭一年收到壓歲錢，又興奮又忐忑，看著慕連城，問他爸能不能接。

    慕連城還沒說話，就被葉父給瞪回去，“我給外孫的壓歲錢，敢不要?！?/br>
    慕連城只能笑笑，跟孩子們說道：“接著吧，不然外公要生氣了?！?/br>
    慕向南這幾年的春節也沒見過壓歲錢長什么樣，吳芝蘭別說壓歲錢了，大年三十能讓他吃頓飽飯就不錯了。

    肖楠更是沒有過壓歲錢，接過紅包也開心的說道：“謝謝外公?！?/br>
    紅紙包厚厚的，幾個孩子不好意思當著大人的面拆，蹭蹭的跑到樓上。

    慕向南拆開了外公給的壓歲紅包，里面是一張十塊的，一張五塊的，一張二塊的，還有一張一塊的，加起來十八塊錢的壓歲錢?！?/br>
    這對孩子們來說，已經是一筆“巨款”了，慕向南給紅紙包又包好，興奮的問著肖楠，“快看看，你的壓歲錢是多少？”

    肖楠有點臉紅，他心里還是覺得自己是個外人，外公給他的肯定沒有給小南的多。

    他一點也不嫉妒，外公能同樣的給他壓歲紅包，他已經很開心很開心了。

    “就別看了吧?！?/br>
    “看看唄，你是老大，我覺得你肯定會比我多點。以前我那個后奶奶，給她幾個孫子就是按年齡大小給的，當然啦，我和我弟弟meimei們是沒有壓歲紅包的?！?/br>
    肖楠沒辦法，把葉父給的壓歲紅包也拆開。

    里面的紙幣和肖楠的一樣，也是十塊五塊二塊一塊的各一張，一共十八塊錢。

    他眼圈兒發熱，外公對他是一樣的呢，也給了十八塊壓歲錢。

    慕向南更高興，“沒有比我多哎?！?/br>
    他轉頭又跟弟弟meimei說道：“慕向北，讓我看看你的壓歲錢?！?/br>
    “不給看不給看?！蹦较虮币话褜⒓t包塞到枕頭底下，“mama說要壓歲的，我不給你看?！?/br>
    葉姜說道：“媽，你這紅包也包的太多了，我爸一個月的工資沒了吧？”

    “你爸高興，你管他呢?！比~母說道：“你給孩子準備了壓歲錢了沒有？”

    葉姜：“……”

    糟糕，第一年給孩子當媽，她給忘了。

    “媽，家里還有紅紙嗎？我給忘了?！?/br>
    葉母找來紅紙，葉姜拿出四十塊錢，包了四個十塊的紅包，拿上去給四個孩子。

    “這是我給你們的，都拿著吧?！?/br>
    “謝謝媽?！蹦较蚰蠁柕溃骸皨?，那這壓歲錢你明天還要回去不？”

    “壓歲錢你們自己存著，不要回來放心吧?！?/br>
    慕向南這才又高興起來，年三十過的好開心。

    初一的大早上，沈月珍和秦衛過來拜年，四個孩子又收了一波壓歲錢。

    沈月珍跟葉母說道：“徐阿姨，不是你和葉伯父把我帶來c城，給我房子住，我哪能認識秦衛，指不定現在擱哪兒爛著呢?！?/br>
    她也沒想到自己能這么快的結婚，秦衛爸也回來了，雖然還沒有恢復工作，但是單位的住房還給他們了，如今一家人不求別的，能開開心心的團聚比什么都強。

    葉姜是知道秦衛的爸爸早晚能恢復工作，上輩子秦衛被金魏糾纏的到葉姜死的那天還是單身，現在他和沈月珍能早早的在一起過日子，葉姜也高興。

    葉父要留秦衛吃中飯，秦衛說家里來了親戚，一會還要回去，葉父就沒留了。

    初一一般不走親戚，初二才開始拜年，沈月珍和秦衛走后，家里除了幾個老鄰居過來串門和葉父他們說話，也就沒有其他人上門了。

    吃過中飯，葉姜給從離城帶來的厚厚的相冊拿出來，跟葉母一起看這半年在離城拍的相片。

    葉母特別喜歡葉姜拍的那張全家福，就是有點可惜，“過幾天照相館開門了，你把肖楠那孩子也帶上，重新拍一張全家福?！?/br>
    “嗯，我也是這么想的?！?/br>
    翻到最后，是慕蓮花當初給葉姜的，那張慕連城親生母親學生時代的照片。

    葉姜忙解釋道：“慕連城大姐給我的，說是我那婆婆唯一留下來的一張照片，給我們留個念想?！?/br>
    照片上的女子穿著那個年代的學生裝，笑的溫柔又靦腆。

    慕連城和慕向南兩個人的長相，都像這位親奶奶。

    “就是慕連城那個親媽？”葉母問道。

    “是呢，他親媽死的早，慕連城都沒有印象了，也就他大姐還記得一些?！?/br>
    “那不對啊?！比~母思索了片刻，“我怎么覺得我見到過這張照片呢？”

    “不能吧？媽你一定是記錯了?！?/br>
    葉姜說道：“我聽慕連城的大姐說過，我那婆婆是慕連城他爹出去背木頭的時候，從山里背出來的，醒來的時候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得了，我覺著很有可能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姑娘，但是你也不可能認識她的?！?/br>
    “我確定我見過一次?！比~母想了一會兒，從二樓的走廊里俯身向下喊道：“老葉，你上來一下?！?/br>
    “我正跟女婿聊著呢，你有啥事兒？”

    “重要的事，你快上來?！?/br>
    葉父笑著跟慕連城說道：“你。媽就是這么霸道，我要不上去她一準的要發脾氣?！?/br>
    葉父上去后看到葉母跟閨女兒在看帶來的照片，說道：“你這不是和閨女看的好好兒的相冊，你喊我干啥呀?！?/br>
    “你來看看這張照片?！比~母給葉父拉到身邊，指著慕連城母親年輕時候的那張學生照說道：“這張照片你有印象不？”

    “照片沒印象?！比~父仔細的看了會兒，也奇怪，“但是我瞧著像莊愛如年輕的時候，你覺著呢？”

    葉母猛然想起來了，“我就說我看過的嘛，十幾年前我在莊愛如家里看過一次?！?/br>
    “真的??？”葉姜也覺得稀奇，而且聽她媽的語氣不善，和這位莊愛如女士還有點小過節的樣子。

    “媽，這照片上的可是連城的親媽，咱們過去問問莊阿姨，她家真有一樣的照片？”

    “去，當然得去，咱們今天就過去給她拜年，把小南也帶上?！?/br>
    葉母說著就喜滋滋的下樓，挑選要帶出門的禮品，還把幾個孩子都叫上。

    “等會去了你莊奶奶家別瞎鬧啊，別饞人家的瓜子零食，想吃什么家里都有，沒有的外婆也給你們買?！?/br>
    葉父忙跟下去，勸道：“今天是初一，你等明天嘛，明天再去?！?/br>
    “明天她家不也來一屋子的親戚？明天去不合適，就得今天去，我一天都等不了，這可關系到我女婿的大事，你懂什么?！?/br>
    葉母的□□味兒這么沖，哪像是去拜年的呀，葉姜心都懸著，問葉父。

    “爸，我媽和莊阿姨不會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吧？我看我媽這是要上門吵架的節奏，要不我攔著？”

    “嗐，都是些陳谷子爛麻子的事兒了，過節談不上，這莊愛如同志，和我們都是搞技術的，十幾年前的同事，今年我和你。mama調來c城的研究所，那么巧又成了同事?！?/br>
    “女同志嘛，尤其是你。mama和莊愛如同志，兩人攀比了一輩子，年輕的時候比工作，誰也不肯落后，都耽誤了生孩子，后來你。媽四十歲的時候生了你，可高興了就在莊愛如同志面前炫耀了些，兩人關系就更差了?！?/br>
    “莊同志呢，跟丈夫過繼了個兒子回來，她反過來嘲笑你。媽沒有兒子，反正兩人互相都看不對眼，你今天跟過去機靈點，大過年的別叫你。媽跟人吵起來?！?/br>
    葉姜都懵了，這哪跟哪兒，明明是過去問照片的事，葉母搞得好像是去干架的節奏。

    太嚇人了。

    “爸你跟我們一塊兒去吧?！?/br>
    葉父連忙擺手，“我和連城在家，我們去了你。媽跟莊同志能吵的更歡實，攀比的更厲害，不去不去?！?/br>
    麥乳精、阿膠棗還有葉姜帶回來的各種干海產，葉母撿好的挑了七八樣，讓慕向南和肖楠兩個提著，自己牽著小西和小北，興沖沖就要走。

    葉姜頭都疼，緊趕慢趕的跟上去，“媽，你慢點呀，我都跟不上了?！?/br>
    ……

    過年本應該喜氣洋洋，不過年初一的早上，誰都不敢惹一家之主莊愛如。

    老謝昨天晚上吃過年夜飯就主動回單位值班，謝玉衡初一一大早就帶著老婆兒子上岳母家拜年。

    這都成老謝家的慣例了。

    謝玉衡的媳婦馮盛朵在屋里收拾包，跟自己丈夫抱怨，“你。媽今天心情又不好了，哪家都是年初二上岳父家拜年，偏我們年初一就去，我哥嫂子明天才走，我真不想看我哥嫂的白眼?！?/br>
    謝玉衡笑著說道：“那要不你留在家，不也要受我媽的壞脾氣嘛，一年就躲這一天，你看我爸都躲出去了，今天誰都別惹我媽，這不是開玩笑的，她會罵人的?！?/br>
    馮盛朵探頭往客廳里看看，看到婆婆又立在客廳的照片墻前面愣神，悄悄跟丈夫說道：

    “咱媽又在看年輕時候的照片，我知道她年輕的時候好看，那也不用每年年初一，都看一整天吧?！?/br>
    謝玉衡悄悄給她拉回來，說道：“我跟你講，那不是我媽年輕時候的照片，是我小姨的，我媽和我小姨是雙胞胎?！?/br>
    馮盛朵好奇，從來都沒有聽丈夫提起過，結婚頭一年的春節，她就發現婆婆到了初一這一天情緒不對勁，她也不敢問。

    結婚十來年，兒子都上了初一，婆婆還是每年的初一這天心情不好，丈夫總是帶著她早早的給岳父岳母拜年。

    “那你跟我說說，既然是雙胞胎，那小姨現在在哪兒呢？這么多年都沒聽你。媽提過?！?/br>
    謝玉衡嘆口氣，說道：“我也是聽我爸說的，幾十年前的世道可不像現在這樣太平安穩，我媽和我小姨從女子學校跟著家里的管家回家，半路遇到動蕩被沖散了，我小姨給我媽推上了擁擠的火車，自己沒上去，后來就再也沒找到過?！?/br>
    “我媽找了我小姨一輩子，心里特別的內疚，說要不是我小姨推她那一把，給她推上了火車，可能她早就死了，她手里頭就那么一張我小姨的照片，年年看，怕忘了我小姨長什么樣子?！?/br>
    “那還用看照片嗎？小姨和咱媽既然是雙胞胎，咱媽照照鏡子不就成了，不管過多少年，她倆也都一個樣啊?！?/br>
    謝玉衡忙捂了媳婦的嘴，“你在我媽面前可千萬別說這話，在她心里，我小姨永遠都是照片上年輕的學生模樣兒?！?/br>
    馮盛朵給丈夫的手拍掉，突然問道：“我說咱媽怎么到了初一這天心情就不好，她不會就是初一那天和小姨走失的吧？”

    “可不是嗎？本來是想著趕回家過年的，路上遇了難管家跑了，費盡千辛萬苦，我媽和小姨好不容易擠進火車站，也只有一個回了家?！?/br>
    這事是莊愛如心里一輩子都抹不掉的痛，在擁擠的火車站，莊愛如被自家妹子奮力的推上了已經開動的火車，莊愛如卻沒能把meimei拉上來。

    家里墻上的這張照片，看到的人都以為是她年輕的時候，只有自己的丈夫和兒子知道，是莊愛如的雙胞胎meimei，很早以前就走散的小姨。

    每年到了初一這一天，她心里越發的過不去這個坎，年復一年都快把神經繃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