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世祖 第728節
但安于現狀是不對的,不能為求一時安寧,而為長治久安留下隱患。既然在大漢境內生存,那就要服從大漢的統治,朝廷的意志,不是一干貴族、胡酋,就能違逆的!” “此事,既是你提出的,就由你統籌計劃,推行實施!” “是!”趙普應道。 第469章 視察澶州 “封禪之事,暫時擱置,眼下還當以國事為重,待到來年,再看情況吧!”當趙普提起此來最主要的目的時,劉皇帝只經過短暫的考慮,便做出這樣的回復。 這也是劉皇帝首次,對封禪做出實質上的指示。趙普小心地觀察著劉皇帝的臉色,并無異樣,滿是泰然,這也讓趙普心下稍定。 當然,皇帝的話外之意,趙普還是領會到了的,暫時擱置,這個暫時值得劃重點,這也意味著,前期的籌備仍舊可以進行,只是任務不用那么急切了。最重要的,還是得到了劉皇帝的明確指示,有這一點,也就不用擔心在大方向上會出錯了,這一點乃是原則性問題。 而從劉皇帝的態度來看,似乎也并沒有那么得重視此事,至少,就趙普感覺,還不如對北疆胡部問題上心。 “朕到東京也半個多月了,逗留已久,該動身了!”迅速揭過此事,劉皇帝看著趙普說道。 對于此事,趙普也是早有準備,比起東巡途中顧慮重重,如今的趙普要從容得多。這前前后后,多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在他的監督之下,各地的疫病也基本都得到控制了。 “關于行程安排,還請陛下示意,以便行營準備!”趙普拱手請道。 劉皇帝不假思索,道:“出發之日,定在九月初五,先去澶州,再赴大名府!” “是!”趙普會意。這兩地,也是此番水、疫災害集中爆發,情況最為深重的兩地。 “一如既往,加布一道詔令,沿途州縣不得迎奉,讓他們做好自己的事!”劉皇帝又補了一句。 “臣遵命!” …… 澶州,河陰碼頭。 棧橋邊上,整齊地??恐鴶凳掖?,官民船雜之,從洪水消退之后開始,大河之上,便是千帆竟渡,大量的援濟物資通過水路向災區輸送,而作為重災區的澶中,則是支持力度最大的地方,臨河的各個碼頭也繁榮了兩個月。 今日顯然是個特殊的日子,碼頭上的忙碌停歇了,周遭一片寂靜,貨棧、酒樓悉歇業,苦力民工或得了難得的休息,水手船夫也安分地待在船上。整個一片寧靜的氛圍,只有風聲水聲夾雜著船只的晃動聲。 碼頭前的直道上,靜靜地站著一隊人,除了戒嚴的官兵與差役,就屬道左那一小撮華衣錦服的人最為顯眼。 人雖不多,但個個大有來頭,壽國公李少游、惠國公宋延渥、耿國公武行德、襄陽公安守忠、滏陽侯韓重赟這些京畿、河南、河北的方面大員。 相比之下,澶州知州、大名知府這種人前顯貴的道州高官,就顯得普通的了。當然,知州、知府都處初履任階段,作為災害的重災州府,破壞嚴重,損失巨大,不論存在多少客觀因素與困難,但作為執政當權者,在主觀上一定存在一些毛病,這就是趙普代表的朝廷的看法,當然也是體悟皇帝心思所得。 因此,在這幾個月間,趙普對中原的大批官員進行了追究問責,涉及到兩河數十州縣三百余名官員職吏,尤其是沿河地區。 個中或許有無辜牽連的,但大環境下,也沒有人去同情,顧念己身都尚且來不及,朝廷則需要展現出這樣一種態度。而澶州知州、大名知府,則算是最典型的倒霉蛋了。 當然,也不是一味的貶斥,平衡是必須要考慮的,殺一批人,貶一批人,流一批人,同時,也升一批人,補一批人。 僥幸躲過一劫的官員,不敢再怠慢,得到升遷的人,更要抓住機會,新調任的人,有榜樣在前,也多添幾分謹慎,不敢步后塵。 朝廷不論遇到什么事情,需要解決什么問題,往往都是從用人開始,不管是任用的角色,還是任用的手段,都決定事務的走向。 九月的秋風總是蕭瑟,又是在潮氣濃重的碼頭上,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但不論是那些國公貴族,還是下邊的官僚差兵,都默默地佇立著,沒有一絲不耐,也不敢有。 一直到午后,天空的陰云被秋陽奮力破開,在天色變得明亮之際,自西南方向的視野盡頭,終于冒出了一些黑點,起伏著,攢動著。 候騎早已飛馬來報,御駕已至,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準備以最為飽滿的姿態恭迎。蹄鐵踏在布滿塵埃的石板路上,清脆的蹄踏聲越發清晰,高揚的龍旗儀帳,以一種高傲的姿態映入迎候著的眼簾。 又過了小兩刻鐘,宿衛將士占據碼頭,擺開戒嚴陣勢,劉皇帝的鑾駕終于姍姍遲至。對于李少游、宋延渥等人這看似簡單實則規格極高的迎奉,劉皇帝并沒有表示不滿,都到澶州了,他又不打算進行什么微服私訪,這種正式的迎奉也是必要,至少向當地宣告著皇帝陛下親臨慰撫。 “宋卿,多時未見,風采依舊??!”雖然是自己姐夫,還是兒女親家,關系也算親近,但正式場合,還得用正式稱呼。 不過,看著仍舊風度翩翩,一副中年老帥哥模樣的宋延渥,劉皇帝這番話都也有幾分真心。要知道,宋延渥可比他年紀還大,但不論精神還是體態,都保持得太好了,讓劉皇帝不免心生感慨與羨慕。 一般而言,受到劉皇帝寵信的臣僚,都不缺乏一點最基本的素質,那就是謹慎恭順。面對這笑吟吟的劉皇帝,宋延渥恭謹依舊,拜應道:“陛下過獎,實不敢當,臣終究凡人,陛下才是天威益重,神采照人??!” 劉皇帝笑了笑,沒有繼續寒暄,四目一掃,看了一圈那些明顯經過重修的碼頭建筑,注意到這與密布船只所不相符的沉寂氛圍,吩咐道:“先過河吧,不要耽誤了碼頭的正常運轉!” “是!” 渡河準備早已做好,此番隨劉皇帝北上的,也少了大量累贅成員,只有兩千騎兵護衛以及少量大臣僚屬。 只花了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包括那些儀仗輜重,都盡數運過了大河。作為沿河重鎮,東京開封北面一道鎖鑰,澶州的城墻一向是堅固的,然而河決之后,在大水的侵襲下,也著實受到了不小的破壞。 垣墻墮毀,城基受損,幾處墻體也都是新砌筑的。與路經的城鎮相同,按照朝廷制定的防疫要求,各處都灑滿了石灰,澶州這邊甚至有些刺鼻。 城內的情況仍舊有些糟糕,哪怕經過打掃,污穢與泥塵能夠清洗干凈,但那些損毀的房屋,坍塌的建筑,卻不是在短時間內就能重建的。 哪怕如今的澶州,正熱火朝天地進行著抗災善后事宜,但蕭條的氣息卻始終籠罩這座城池,大量物資的填補,并不能使得澶州迅速恢復如初。 劉皇帝走走停停,左看看,右望望,一切了然于心,卻又不發表任何看法,隨駕的李少游、宋延渥等人幾度想講解一番,卻誰也開不了第一口。 短暫的秋陽又躲到層云背后,天色又籠罩在暮秋的黯淡之下,涼風愈勁,一干人等的心情也越發沉悶忐忑起來了。 很多人都不禁想,是不是皇帝有哪里不滿意,最憂慮的,還得屬知州了,真有什么問題,他必然是第一個倒霉的。 良久,劉皇帝方道:“時辰還早,先去軍營看看!” 一句話,讓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松了口氣。 第470章 最困難的時期已經度過了 軍營駐地,設在英公堤前。英公堤,乃是為紀念柴榮而命名的,因為早年柴榮曾在澶州擔任節度使,這個理由確實有些牽強,畢竟柴榮一生也算充滿傳奇,歷任的職務,建立的豐功偉績,值得留名的地方也著實不少,澶州這邊也只算一個過客,實在不具備代表性。 至少,在淮東、河西都有一些與柴公、英公、功臣相關的建筑碑刻。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份紀念意義。 可惜,更名的時間不并長,英公堤便在夏季的大水中決口了,甚至在后來,成為朝廷與澶州軍民抗洪的第一陣線。 前前后后,朝廷往澶州征調抗災軍民共計有三十余萬人次,這已然超過了當地的人口,畢竟,澶州雖然地理位置主要,但占地實在不廣,人口雖然集中,卻數量不多。 軍營的布置很嚴格,戒備等級很高,完全比得上戰時,倒不是因為御駕之來,而是在疫情蔓延開來之際,不得不加強管控,流行的疫病或許可怕,但更可怕的還是混亂與無序。 所幸,有官府、軍隊的強力執行,初期的混亂很快就被平息,而越是動蕩之時,權威與規矩的作用也就顯得更加重要。 澶州當地所調集的軍隊,人數最多時,達三萬余人,除了當地禁軍,還包括京畿、河南、河北的官軍。 駐地所在原本是一個村子,平時也承擔護堤、巡河責任,在河決之后,也徹底毀了。不過,在原來的基礎上,兩排房屋建筑也重新拔地而起,以供軍隊駐扎,也為村莊的重建打下基礎。 營地內的官兵已不多了,只有留守的一部分侍衛司禁軍外,其他人,要么各還駐地,要么分派在各處控制治安的路卡關隘間。 從官兵人數的削減,便可以看出,澶州當地的情況,已經徹底得到控制了。官兵的們的狀態看起來都還不錯,并沒有給人一種壓抑沉重的感覺,所有的將士,都軍容整齊,面容潔凈,就像干凈整潔的營地一般。 當然,若是在兩個月前,或許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那時候,營地內是泥污橫流,官兵們也大多污垢滿身。 但是,隨著疫病的爆發,衛生上的要求,自然而然地被拔到最高標準。到如今,哪怕最普通的士兵與百姓都知道,疫病的流行,與環境衛生息息相關。 “這處營地內,還有多少士兵?”劉皇帝問道。 “回陛下,如今仍舊在澶州的,共計七千六百三十二人,此處營中僅有兩千卒,其余人等,安排在州城、碼頭、倉場及諸關要道值勤,另外還有四千人安排在防疫營!”宋延渥如數家珍一般擺出一串數據。 劉皇帝點了點頭,道:“防疫營?” 宋延渥當即道:“陛下,澶州官府與軍隊相互配合,特地設立了幾處防疫營,將境內所有的染病及染病癥狀的官兵、百姓、丁役都聚集起來,集中管理,集中救治……” “看來,澶州當地的隔離措施,做得還是不錯的!”劉皇帝評價了一句,想了想,問道:“現如今情況如何了?” “仍在防疫營中的染疾者,已不足七百人了,其余痊愈者,經過確認后,已經陸續發放路引、錢糧,供其還家!”宋延渥道。 “確認可以解除封鎖了?”劉皇帝眉頭微凝。 這時,李少游上前一步,解釋道:“回陛下,此番疫病,皆因大水之后,飲水污染導致。疫情之爆發,也多集中在澶州、大名府這些災情嚴重、人員復雜地區。 自從飲水問題得到解決之后,再配合醫藥治療,人員控制,到如今,已基本得到解決……” 劉皇帝沉吟幾許,忽然指出:“那農村地區呢?” 李少游略作遲疑,稟道:“就調查所知,鄉里之間,并未為疫病所困,從七月下旬開始,臣已下令各受災州縣,組織人手,調集工匠工具,前往各鄉各村,開挖新井,以保證百姓有足夠干凈的飲水?!?/br> “政策不錯,不過若水質不清,挖再多的水井,又有何用?”劉皇帝指出。 李少游道:“陛下所言甚是,不過到如今,新挖之井,水質已然清澈,可供飲用?!?/br> “不要僅盯著這些城鎮地區,也不要因為鄉村地區情況良好就疏忽大意!”劉皇帝指示道:“官府要起到表率作用,對于防疫,也要做到嚴格監督!百姓不乏愚鈍,需要官府及時引導糾正!” “是!這畢竟涉及到百姓自身安危,沒人會大意!”李少游道。 聞之,劉皇帝嘴角輕微地扯動一下,這可未必。別說只是有染疾的風險,就算真的疫病大行,怕也少不了自專自是的,或許是因為嫌麻煩,或許就是因為心情不好,就敢罔顧政令要求。 世上也總少不了這樣的人,別人認為的好,在他眼里總是覺得不好的,別人認為該做的,在他眼里總是錯的,除非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或許才會不情不愿地按照規矩要求做事…… 防疫營的安置,距離軍營比較遠,屬于遠郊,隔離得很徹底。劉皇帝終究還是沒有提出去看望一下那些仍舊在接受觀察治療的人,甚至他們的具體情況也只能通過臣僚們的匯報來判斷,雖然做出了親巡澶州的決定,但在具體過程中,還是當有所保留。 這也讓趙普等人松了口氣,“高風險”區域,還是避而遠之得好,他們也確實顧忌劉皇帝會因為顏面、作秀的考量,親自涉險。 “那邊就是重建的英公堤?”劉皇帝指著軍營東南方向,遙遠處的陰影比較明顯。 “正是!”宋延渥答道,在這方面他最有發言權,組織人力,抗洪搶險,包括后續堤防的重建,都是他負責的。 在劉皇帝目光下,宋延渥說道:“官府前后調集了十萬軍民力,用以堵塞決口,修筑堤壘,如今,已然徹底修復!” 這一番折騰巡視,天色已然有些晚了,晚秋的氣候也總是給人一種蕭瑟之感。不過,劉皇帝還有一些精力,手一揮動,吩咐道:“備馬,到堤上去看看!” “是!”沒有任何辦法,一干人在軍營中走過一圈后,又馬不停蹄地陪同著劉皇帝往英公堤上一行。 暮秋的河水已經很平靜了,水位低,流速也緩,再過一陣子,或許那些從屬于轉運部司的大船,都難以滿載通航了。 大河劉皇帝是看多了,不管是洶涌的還是平靜的,不論是上游,還是下游,習慣之后,也就難以有更多感慨了。 目光,仍舊落在新修筑的長堤上,比起劉皇帝巡視過的很多堤防,英公堤是在稱不上整齊,甚至有些難看。 亂石與夯土凝筑,參差不齊,就像是大雜燴,縫隙也是毫無規則,張牙舞爪,連堤上的樹木,都顯得零亂。 然而,就是給人一種牢固的感覺,大概就是削減美觀之后,獲取的實效吧。另外,劉皇帝還感受到了修建之時的匆忙與急切。 “只修好堤防是不夠的,還要維護。河水之患,也不能僅寄托在這一面長堤上,再牢固的堤岸,也抵擋不住歲月流水的侵襲!”劉皇帝這么說道。 終于,澶州知州劉彥昀得到了開口的機會,稟道:“陛下,州內已然開始進行護堤村落的調配,待到入冬,對于州內河道、溝渠、水庫的清淤也將展開,定然按照工部的條制,進行護河護堤工作,保障澶州百姓的安寧!” “朕不在意你們怎么說,只看你們怎么做!”劉皇帝不咸不淡地說了句。 在堤上走了一小段,甚至試了試種植的樹木是否牢靠,劉皇帝臉上終于露出了些緩和的笑意,沖宋延渥道:“今夜,就宿于營壁,準備一場酒宴,朕要犒勞一番你們這些抗災的功臣,我們君臣也有許久沒有對飲了,該舉杯暢談一番……”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