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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聲。第四聲。 隨著弦音的音調愈發高昂,沈延年頭頂上方的靈力也愈發殺意凜然起來。 七道弦音蓄力完畢,沈延年以泛紅的雙眸再一次看向地上的尹陸離。 阿離。 這次為你如此, 不是知恩報德, 不是逢場作戲, 更不是念及師門之情。 是我的心控制了我的身體,想要不由自主地保護你。 我有一個私愿,想帶著你一同回到靈藤秘境,無視世俗眼光,無視外界紛擾,一心一意地待你好,以伴侶和家人的身份陪你度過安穩的一生。 但是,應當沒什么機會了。 在心中默默地道出想對尹陸離說的話,沈延年將霜兮古琴拋至頭頂,古琴的琴弦旋即和已經蓄力完畢的弦音匯合。立時,霜兮發出由低至高“錚錚”聲響。 但是霜兮已經伴了沈延年那么多的歲月,早就生出了感情。如今得知自己即將成為奪去主人性命的利刃,琴中的仙靈開始反抗。 但是,自己和尹陸離只能活一個。眼見霜兮不服從自己的指令,沈延年釋放一道強大的威壓,迫使霜兮聽命于自己。 琴音甚至還未隨風飄遠,霜兮就已敗退。頃刻間,七道靈力凝成的音刃毫不留情地捅向了沈延年。 這音刃仿佛擁有萬鈞之力,在打入沈延年身軀的同時,將他腳下的土地瞬間撞碎開來,并一下一下地凹陷。 待到七道靈力悉數毀壞體內經脈,沈延年猛地嚯出一口血,淺灰色的雙瞳亦慢慢沒了昔日的光芒。 眼見最大的隱患盡數毀掉了自己的經脈,卓風邪笑了,笑得極其恣意,笑聲中帶著的強勢威壓一下子將都靈教的校場蕩成了斷壁殘垣?!斑@就是你的弱點,沈延年啊沈延年,情愛這種東西,根本就是你碰不得的!” 經脈已毀,沈延年施加在尹陸離身遭的結界同樣失了效。 沈延年用冷棠劍支撐著佝僂的身子,朝尚未蘇醒的尹陸離走了兩步。 至少,在死之前,讓他再輕撫一下尹陸離的臉。 卓風邪伸出藤蔓,慢慢地朝地上的尹陸離延伸去,將人像傀儡似的提了起來,引導著昏迷中的人同樣朝沈延年走去。 沈延年已支撐不下去了,但是看著越來越近的心上人,他強撐著自己的意念,一步一步地上前。 尹陸離終于被卓風邪的藤蔓引導至沈延年身前。 兩人只要伸手,就能觸碰到彼此的身軀。 沈延年慢慢抬起手。 但是尹陸離卻抽出了自己腰間的佩劍,“呲啦——”一聲。 沈延年接著毫無畏懼的上前。他連命都可以不要,已經沒有什么可以怕的了。 “噗——”尹陸離提起的佩劍狠狠刺入了沈延年的胸膛,尖銳的劍尖瞬間擊碎了沈延年位于胸前的靈藤種。 比自毀經脈更痛苦的,是體內的靈藤種被擊碎。然而此時的沈延年已經被情愛沖昏了頭腦,即便渾身痛得無以復加,卻硬生生地讓尹陸離的佩劍穿透了自己的胸膛,迎著劍刃終于走到了尹陸離身前。 他輕輕撫上尹陸離的面頰,溫熱的; 指尖摩挲過人中的肌膚,尚且有氣; 最后觸碰尹陸離的雙唇,同樣還是溫軟的。 在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這一刻,沈延年湊上去,微微側頭吻住了尹陸離的唇瓣,感受心上人給自己帶來的最后一絲歡愉。 “無可救藥的蠢貨!”卓風邪叱罵一聲,松掉了控制住尹陸離的藤蔓,任由他的身子往下倒去。 沈延年亦呼出了最后一口氣,持著冷棠,像大風停止吹動后路邊帶了渾身泥濘的野草,徹底伏倒下去,“砰”的一聲摔在地上。 卓風邪厭惡地瞄了一眼地上的苦命鴛鴦,驟然化出藤蔓,將沈延年的尸身粗魯地從尹陸離身旁拖離,并重重地抽打了已經慢慢涼下去的尸身三鞭,也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恨意。 抽完三鞭,卓風邪又變回涼颼颼的神情,眸中帶著戲謔,喃喃自語道:“主人,人都已經死了,何必動氣?!?/br> 卓風邪是為數不多,被原種灌注了大量鮮血的異化宿主,所以如果原種愿意,卓風邪的眼睛就是原種的眼睛。 “我知道您恨毒了他,但您忌憚他的能力會對我們造成威脅也是事實?!弊匡L邪接著自言自語道。 蕭瑟的秋風吹過沈延年的尸身,一點點帶走了身上的溫度。 “我還不想走,光是看一人痛苦怎么夠?!弊匡L邪回絕了原種的建議,“我好奇尹陸離看到沈延年死后又會是什么痛苦的表情。應當……非常有趣,不知主人是否有興趣一同欣賞?” 顯然,原種并沒有什么興趣。 肅殺的秋風一陣又一陣地吹過,吹得尹陸離口舌干燥,亦使他胸膛中的郁結之氣更加難耐。 他痛苦的悶哼一聲,緊緊地瞇了一下眼周肌膚,隨后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他在醒來之前,聽到沈延年為他彈奏了一段《空山鳥語》,但是不知為何,這段曲子比以往都要哀傷,仿佛在訴說著永別。 隨著眼睛慢慢適應刺目的光線,尹陸離終于恢復了視線。 然而他睜眼看到的第一眼,就是沈延年遍體鱗傷地倒在他身前的畫面,而且胸口還直直地捅入了一把劍,正是他的佩劍。 尹陸離顧不得痛至快要散架了的身體,馬上從地上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