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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結構精密的超音速戰斗機而言,“中彈”后不能繼續參戰,必須立刻退出對抗,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但這架藍機“中彈”后損傷程度究竟幾何,是當場爆炸還是足以迫降,又或是能勉強滑回機場,成為了嚴明信成績是否有效的爭論焦點。 由于現場專家組的加入,分情況討論格外激烈,業務熟練的技術員當場給出了模型。 裁判席綜合考慮,最終決定:無論機隕概率是多少,既然已經宣布藍機被“擊落”,那么嚴明信尾隨它沿特殊航道返場的機會也就不復存在,是以成績無效。 而藍機,因返航不慎也被罰警告,當次對抗的成績作廢。 裁判席各打五十大板的判法一經傳開,又引起了軒然大波——盡管嚴明信轟炸機場有違規之嫌,但這場對抗另有蹊蹺,藍方在開場時就率先違反了共識。 眾所周知,預警機對高空的探測范圍可達800公里,工作時通常遠離交火區,而K2020B的感知范圍一般只有200公里。 也就是說,假如K2020B想打預警機,恐怕還沒有搜尋到預警機的位置,它就先四面楚歌自身難保了,即便它一意孤行深入敵陣,勉強發起攻擊,對方也有足夠的預警時間攔截,硬打根本不可能得逞。 可本次對抗中,紅方預警機未到達交戰區,先被藍方“擊落”——由于藍K2020B機隊中有人曾在朱雀港服役,對朱雀港周圍雷達位置和監測種類了如指掌,再加他們兵行險招,提前出動,在第一大隊到位前預先埋伏好,照面便殺得紅方措手不及。 藍方的解釋是:他們是一支“買通了朱雀港內應”的敵機隊,提前獲得了港口周圍的詳細情報,包括雷達分布、地形特征、水文條件、氣候氣象,等等。 縱觀世界戰爭史,無論是嚴明信暗中尾隨散兵游勇,從而找到大部隊一舉殲滅,還是藍方買通內應,提前獲得詳細情報助力突擊成功,二者都有據可循,合情合理,可惜演習導演部一般規定,對抗雙方只能為己方深化設定,不能為敵方深化設定。 所以,中彈藍機能否“活著”回到機場,決定權不在第一大隊手中,但藍方提出自己事先買通情報,則有成立的可能。 嚴明信轟炸機場成績無效一事已塵埃落定,而這場對抗究竟孰勝孰負,依舊沒有定論。 那又是另一番唇槍舌劍了。 外面的世界吵吵鬧鬧,嚴明信在宿舍躺了一天一夜。 他不想起床,倒不是因為身體的疲累,甚至對他而言,這種烈度的作戰離他身體的極限還遠。 他是心里難受。 演習進行了一個月,他們贏了一個月,幾乎場場完勝,他習慣了勝利的感覺,是真正的勝不驕??山裉?,眼看著友機在顯示屏中一個個消失,對他的沖擊大過所有勝利的喜悅相加之和。 那種感覺他難以名狀,就像失去了血脈相連的一部分,讓他難過得說不出話。 當時他在空中不斷暗示自己“雙方使用的都是演習彈,不光沒有殺傷力,連廢棄物都符合環保,隊友只是提前返場,回去挨罵或等著開飯了”,但當指示燈黯下去的剎那,數據鏈斷開鏈接,友機看起來還是像真的犧牲了一樣。 再加耳機中不斷傳來轟炸判定,朱雀港一個又一個泊位和碼頭被摧毀…… 他心里難以抑制地不斷閃現出某些念頭——他的手足兄弟,和他一起出征,在他面前一個個隕落。 再多的勝利也彌補不了犧牲,他從未像這樣深切地憧憬過和平,也從未這樣急迫地想要徹底消滅敵機,一分一秒都不能多等。 嚴明信的房門沒鎖,一擰就開,旅長和隊長來探望他。 旅長見面先問:“你的總結什么時候寫?” 不想寫總結的嚴明信氣若游絲地說道:“不是我不想寫,是我真的起不了床?!?/br> 林屆思笑著說:“真的呀?吃飯的時候你怎么能起來的?” 旅長:“要不讓你們隊長給你搬個小桌,在床上寫?” 嚴明信虛弱地哼哼兩聲,轉身埋頭道:“我想我爸了……” “少來這一套,??!你最好祈禱老嚴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不然你落不了好?!甭瞄L一拍腿,嘆氣道,“不寫也行,那我就回去匯報,說你停飛了?!?/br> “嗯?”嚴明信翻過身,疑道,“等會兒。你不就管我嗎?你還要跟誰匯報?” 旅長有權決定讓隊內飛行員臨時停飛,等錯誤認識清楚了再復飛,政委跟他又是一個鼻孔出氣,表決也只是走個程序,用不著說“匯報”這么正式。 林屆思笑道:“他剛才還跟你裝死呢,咱不告訴他?!?/br> 旅長點頭:“那咱們走吧?!?/br> “你們是真的煩人!”嚴明信惡狠狠地說著,盤腿坐起身來,對這二人狼狽為jian的行徑深惡痛絕,“感謝組織的慰問,讓我感受到春風般的溫暖,現在我身體好多了,等會兒就起床去寫,行了吧?快點兒說,怎么回事?” “演習指揮部任命你當特殊行動隊的隊長,給你撥了人手,你來當一回藍方?!绷謱盟嫉?,“就按昨天他們的打法,讓你挑熟悉的港口打,如果你能贏,藍方的成績就算作無效?!?/br> “什么!”嚴明信聞所未聞,瞪大了眼。 讓他面對他的師長、戰友、同窗……開火? 藍方是一支特殊部隊,之所以屢屢失敗,不是因為他們技不如人,而是作為進攻方,他們不但要和場中的部隊對抗,還要和整個國防系統為敵。人家長年累月不舍晝夜地訓練,絞盡腦汁地鉆研情報,才能仿照著外國戰術模擬攻擊,打出今天的成績。